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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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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启明,处处炊烟,军鼓盖过琴瑟。

    陈子龙悠然而醒,不见了陈宽,出了船舱伸着懒腰,见花船与另一艘花船并行紧挨着,甲板上一众早起的名妓谈着昨夜经历,或者来说很多都是熬夜至今,天色不大亮是不会入眠的。

    陈子龙揉着脸,上前口呼诸位姐姐。能混到有花船这一层次,这些名妓岁数最小也在十七,大一点的接近二十。

    秦淮之上竞争激烈,寻常都是十三岁出道,十七八退休。下半辈子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取决于这三四年之间。

    扬州地区养瘦马成风,这地方多美女不仅是因为水土养人,更因为各地人贩子会将资质出众的女童运到扬州出手。美女资源是聚集、囤积而来的,就如同后世湘女质量突增,是因为湘军抢了南京周围女子的原因,抢起来可不是一个两个。

    曾国藩曾剃头,学着戚继光的兵法发家,所部军纪重在战时,平时就呵呵了。

    我大清说来可笑,后期的曾国藩的湘军、左宗棠的楚军,李鸿章的淮军都是乡勇团练性质,不是正规军,不是绿营编制。

    整个大清对外战争,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全国总动员,对总动员产生后果的恐惧,超过对西洋人的。

    很简单的道理,他们怕汉人掌握军权。后来不得不近代化,练出来的新军直接埋葬了他们。从那之后,看看北洋时期、军阀混战时期的动员能力,拉出来的兵不要太多。

    还是说瘦马这个行业,挑选俊秀的女童养着,根据资质进行相关教育。一般分为三等,最上等的女童教授歌舞诗词,种种上得了厅堂的技艺。她们的去处也是最激烈的,要么出山前卖给士绅,成为士绅、官员交际的一种义妹、义女用来拉近彼此关系。这一批人的命运是最好,最安稳的。

    当然,往外卖的最佳年纪是十三岁,过了十四岁行情就会变差。卖不出去,就卖到秦淮各歌楼。

    当然,人是会长裂的,同一批受同等教育的,若是长残了,也是去秦淮。前者可以得到各歌楼的鼓吹,经营其形象。

    这是个看脸的世道,长残的这批只能成为寻常,以后生活只能靠自己打拼,无法得到太多资源扶持。

    当然,时机合适很多非常优异的少女被士绅买走,顶替自己的女儿,参加皇室选秀。或者挂着良家女的名声,由宗人府随意牵红线送到宗室那里。用一个‘漂亮’的女儿,绑架一个优秀的女婿,或者抬高门第,不亏。

    按照现在的行情,扬州明面上成交价钱最高的是九百五十两,寻常绝色少女也就撑死五百两。不要觉得低,很多人也觉得这个价钱太高了。要知道,同时期刊行的《金瓶梅》主角之一的潘金莲,价钱也才十两。王家屏写这本书,必然有原型人物。

    唔,或许‘潘金莲’有足够的资质,却没经历过成系统的培养,卖给武大时又是二手,所以价值与相貌相差极大。

    针对瘦马的培育,以及秦淮体系,可以想想某棒子国的美腿时代,其实都是一样的运营体系。

    除了顶尖这一批外,中等的教授歌舞、礼仪规矩,是给士绅们培养的。同理,十四岁前卖不出去,也会卖到秦淮。

    最后一批属于不赚钱的,多由官营教坊司来做,教授这些女子算账、烹饪、女红等等居家主妇必备技能,提供给民间所用。

    已经说了很多次,大明此时流行富婚,两家再穷也要把婚礼办的出彩。这关系家族今后能否抬起头,是涉及到祖先颜面与子孙声誉的事情。

    所以结婚的成本很大,流行换婚、童养媳,更流行买一个培养好的媳妇。

    对了,养瘦马可不仅仅限于漂亮的女童,俊秀非常的男童也是很抢手的……

    就因为种种,秦淮上竞争激烈的同时,也是很团结的。

    世道对她们而言是充满恶意的,全是身不由己,能依靠的只能是身边的姐妹。

    混在一堆清香脂粉之间,陈子龙一口一个姐姐,遇到相好的就亲一口,一起嬉戏,调笑。陈子龙有一颗敏感的心,他多愁善感有壮志,时常反思自己的人性,以己度人,他把这里的女人真心当人看。

    彼此轻薄,嬉戏都是常事,她们每一个几乎都是踩着上百姐妹的尸体上来的,每一个都都惨烈淘汰机制中残存的精英。

    太多的悲剧在她们身边发生,所以除了自杀的,残存的都是性情坚毅,对很多事情看开了,又怀着一颗纯真的梦想,靠这个梦维持着生活的动力。

    对很多女子而言,这个梦就是一切。当山河破碎,种种传说中的人物卑躬屈膝后,她们的梦破了,大量的殉国、殉自己的梦。

    论才智机敏,她们不比士子差,惨烈的淘汰机制下,最后混出头的这批女人,都是人精。按照辽王的话来说,让她们去当知县,肯定干的非常好……

    因为她们的机敏,也因为怀着纯真的梦,遇到心性赤诚的陈子龙,坐到一起喝酒,花前月下谈论人生哲理等等,都是很愉悦的事情,她们喜欢陈子龙。

    陈子龙不仅当她们是人,还尊敬她们。这不并妨碍彼此遇到后搂搂抱抱,一起大被同眠。精神上的交流有共鸣,彼此又是自由之身,做什么自然不需要顾虑太多。穿上了衣服,一个还是姐姐,去过自己的生活;一个还是弟弟,继续自己的思索。

    头枕在一位姐姐大腿上,这位名妓握着手绢对笑容坦然,闭眼假寐沉吟的陈子龙轻轻擦拭着脸颊,好不容易将陈子龙逮到,不做一首诗就别想离开。

    都等待着,作为主人,也是一帮姐妹的核心骨,楚离去舱里取酒。

    昨夜,朱弘昭带来的酒没喝完,就让李成栋送给了楚离。他奉皇帝的命令给钱,可楚离看在陈子龙的面子上坚决不收,只能给些酒。

    这些酒,对李成栋来说是随时都能喝的水,然而对民间而言,是万金难求的御酒。

    宫里的御酒传统上有两种,一种是地方特产五谷、名泉酿造的贡酒送到宫里;另一种是宫里酒场在勾兑,泡成的养生药酒。

    现在的御酒多了一种,由皇帝带人酿的,组织宫女们酿酒;大军出征让将领出工酿酒,有喜事酿酒,甚至国子监组织监生酿酒窖藏,等乡试时壮行;都是宫里人酿的,皇帝喝的,含有种种寓意。或许口感上比不上特色地方酿的。可酒这种东西,喝的可不仅仅是味道。如茶一样,喝的是身份。

    饮了满满一杯,陈子龙抿着嘴,看着周围披红戴绿的诸位姐姐,摇头念着:“做首《长相思》,徐州云龙山所见。”

    他枕着腿,隔着江水,看着云龙山周边如林旌旗,声线低沉:“黛眉收,翠鬟流,厌损芳波一段愁,愁时梦未休。山浮浮,水悠悠,欲问行云何处留?有人天际头。”

    念完,轻轻一叹,咧嘴一笑自问:“有人天际头,何人?”

    楚离掐了他一把,抖开扇子给他扇着:“姐姐不知何许人,只知此人又在梦中。”

    “大樽弟弟还是这般,见了姐姐总是烦愁,下回再这般,姐姐可不依。”

    一位名妓嗔怒,也是微微一叹,与她们在一起,陈子龙尽做愁、梦主题的诗词也是由心而发。当即有名妓弹奏长相思曲子,试着唱了起来,声音婉转哀愁,歌词于愁梦之间向往着逍遥。

    铺好的桌案上,陈子龙抿着笑容,开始书写这首词,一遍遍,盖印画押,题字送某位姐姐为念等等。

    他能做壮词,十四岁时入京,观看军队操练,写了燕赵蓟辽为题诗词二十余首,满腔怨恨军事疲软。

    当时的水准不算高,也不要高估朱弘昭的欣赏水平,只觉得陈子龙的诗和脾气,简明易懂,合他口味,就收藏了原作……

    当然,皇帝的收藏品味怎么能这么低?一定是欣赏陈子龙的少年锐意,看重的是锐气,唔,一定是这样的。

    这里大军启程,南通州张溥等人一宿难眠,商议着。

    为了让他们放心商议早早做出决定,周围的看管都被撤走。

    一早一同洗漱的三司成员碰头,谁都没有搬出去住,谁接触外人等于给自己惹祸,都是同吃同住一起工作。

    大理寺少卿张慎言很受朱弘昭看重,天启寄以厚望的京东开荒计划成了泡影。然而有一个人没有参与这场计划,却组织辽地难民以民屯方式开出五千顷良田,这个人就是山西人张慎言。

    在山西籍官员大面积跟着晋商沉船、避嫌致仕中,张慎言步步高升,十分显目。

    昨夜,周应秋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是很冒风险的,也是唯一的法子,光明正大的说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想死想活全在复社选择。他们要死,朝廷只能成全;朝廷没有杀他们,杀你们的心思,真动刀子时,别怨天尤人。

    早餐,张慎言搅着小米粥,端着老家带来的老陈醋将白粥染红,稀溜溜喝了起来。

    一旁用餐的周应秋和周道登都是南人,周道登是苏州吴江人,周应秋是南直隶金坛人,吃着扬州清淡微甜的早点,滋滋有味。两人觉得张慎言是异端,那粥酸的刺眼,能喝?

    看着江南的清淡无味菜点,张慎言也觉得他们是异端,这东西能吃?

    早点匆匆结束,与复社摊牌的时候到了。

    从本性而来说,现在的朝臣一个比一个杀性大,很想再造乾坤。

    什么乡情、师生感情,真把官场以外的士绅扫干净了,空出那么大的盘子,可都是这些官场中人的红利!

    可皇帝不愿意,将府都没脾气,他们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