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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吃面,还是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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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漕运总督府东偏院,这里早餐也开始了。

    人人疲倦,也饿,可看到早饭一个个都没口味,哪有一大早吃面条的?

    连张采都忍不住动怒,欺人太甚!

    三吴子弟没怎么吃过面,猝然吃面会有消化问题,这是故意刁难,侮辱他们的人格!

    这种坏主意,不用想,就是国朝有名的吃货周应秋的主意。在江南对朝臣风评中,故意忽略了周应秋善于断案,和大肆搞诛连的事情。风评中,周应秋就是一个不做本职工作的人,一个工于心计,善于媚上欺下的奸邪。

    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爱吃肉,毕竟原来他只是个富农子弟,爱吃肉不奇怪。可周应秋为了巴结魏忠贤,也可以理解为臭味相投的吃货成了知己,常常带着烹饪工具去魏良卿那里炖猪蹄,做拿手好菜东坡肉。

    两个吃货凑一起,就吃吃,又没做什么侵吞公产的事情。

    为了安慰魏忠贤,他的侄子魏良卿天启有安排,朱弘昭就顺着封为肃宁伯,食邑一村。魏良卿是个很本分的人,获得富贵他表现的不是喜悦,而是惶恐。待在老家肃宁县的封地里,谁都不见。

    他素无恶迹,连女色之类的爱好也不重,就因为是魏忠贤的侄子,在江南的风评中,形象堪比西门庆。至于魏忠贤,则是刘瑾第二,青面獠牙。

    西门庆的原型人物就是严嵩之子严世蕃,严世蕃号东楼,东楼对西门,又小名庆哥儿。文人就这样,你得罪了我我将你写进小说里,永世不得翻身,如潘美、陈世美之类的,都是受害者。

    周应秋抖抖袍袖,带着属官来到东院,自然被人瞪目群视。

    “周刑部,我等食不得面,此何意?”

    张溥在前,拱手见礼,指着桌上一碗碗僵了的面,还有鲜艳刺目的辣椒酱。对于辣酱,连姜葱都不爱吃,认为会沾染清白的江南名士们,怎么会吃味道很冲的辣酱?

    这东西最先流传在征辽军中,一出场档次就低,分明是军士贱役吃的,哪能上得了场面?唔,真正原因也简单,三吴人口味清淡,吃不来辣椒。

    西南的人要靠辣椒抵御风湿,北方冬季谁家都缺不了辣椒。江南地区因为饮食文化,种的辣椒都是当盆栽,而不是饮食佐料。

    “唉,本部一番好意,奈何尔等不领情。”

    摇摇头,周应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一名护卫说:“小五,给诸位先说说,米面可曾吃得惯?”

    这护卫抿抿嘴,嘿嘿一笑拱手:“周公,我等这类杀坯有的吃就满足了,哪敢奢望合口与否。往昔,前线征战断粮,树皮、草根、老鼠什么的,能吞到口里就无放过之理。”

    点着头,周应秋径自落座,随行来的属官、书吏坐在搬来的桌椅前,淹没铺纸,开始记录。

    “尔等多太仓人,对于太仓士绅的恨,边军可是有传统的。自弘治十年,太仓卫改为镇海卫南迁福建,设立太仓州以来,这种恨意就产生了。”

    “据本部所知,太仓官仓中年年新米,多为士绅以陈米调换。京中用米还算良心,运往九边之米,诸位可曾知是个什么德行?”

    一伙人沉默,面对知根知底的三吴出身的官员周应秋,说胡话没用。

    “都说本部入仕之初,居京七载无一策。让本部说什么?说太仓硕鼠?还是说太仓的麻雀多的遮天蔽日,将一座座粮仓吃空?后本部下放绥德州知州,在边两年。就说说太仓米运到延绥镇会变成什么。”

    “若侥幸有新米,军士舍不得吃,换成陈粮粗粮乃至是麦麸!若有质量上乘之陈米,也是如此处理,换更多能果腹充饥的食材。但更多的,是江水泡发的米,吃死的军士大有人在!米中生蛆,常事;米中掺有两成沙石,亦是常事。运抵边塞的太仓米,九边将士真没几个能吃到肚里。”

    掺沙子好理解,将米泡发晒干更好理解,粮食的单位石是体积单位,不是重量单位。在江水里泡过发胀的米,污染变质严重,吃死人不奇怪。

    “这就是三吴士绅、江南粮商的良心。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如今尔等一个个身陷沼泽,不图自救自省,对周边肮脏行径有目无睹故作不视;却仰着头看着朝廷种种,诽议不绝。本部是目睹肮脏一概不管,闭紧口舌浑浑噩噩过了三十载。”

    抓住复社的致命缺点,周应秋开始炮轰,不能揪住这帮靠嘴皮子吃饭的小尾巴,讲理也讲不了。跟这帮人,讲理前一定要讲事实,用事实压住他们的嘴皮子。

    “就是想不通,前之东林,后之复社,怎么脸皮能这么厚?厚的不可思议,明明自己不干净,周围不干净,却指着旁人诽议不绝,不杀不休。”

    “圣人有云,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又者云,要一视同仁,大公无私。你们连自己,自己的人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人?谁又给你们的权力,诽谤朝廷?真计较起来,南京城墙上,你们的头,还挂不满!”

    周应秋也不管诸人神色,自顾自说着,姿态蛮横。他的手,可是判决了过百万人,由他签发的监斩令涉及的死囚不下于十万。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此言是尔等兴起之名言。对此言,君父是认可的。君父身具太祖遗风,将天下子民视作儿女。我等官员于下,代天子巡牧、治理地方,乃一方父母官;于上,我等皆乃君父之臣属、家奴。小家小户尚且有有家贼恶奴,朝廷乃天下人汇聚之地,恶奴颇多,损公肥私比比皆是,不该杀难不成要当祖宗供着?”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正因如此更该申明纲伦,典明刑纪。天下不能乱,乱了可就不是天下人的天下。朝廷总枢天下,相府治国,选拔贤能,天下人德才兼备者,皆有治天下之望。故而,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朝廷乃天下人治天下人之所在,朝廷也是天下人之朝廷。”

    “是故,尔等意欲何为!”

    “本部明言相告,朝廷不怕威胁、勒索,为天下人之平靖,为政通人和,休说百万,纵是千万,也杀得!”

    “一个二个好好思量着,我大明人口两亿,已人满为患!最不缺的,就是人!治国贤才,少了嫉贤妒能,无事生非之群獠阻路,此等大才方能履步青云如过江之鲫,人人有一技之长都愿为朝廷奔走,为天下人效力!”

    “若我大明乱了,休说千万人,就是十千万人,也要横死于饥馑、乱军之中!为天下人安居乐业,本部及法司诸公,无不敢杀之人!”

    看一眼垂首的张溥,周应秋袍袖一抖,走了。

    这是最后一次施压,没有正式谈判前施压,他不怕谈崩,他有功于国,大不了富贵回乡。你们不识好歹,咱落不得好,你们一个个也别想活!

    复社中人,彼此相顾,泛着哀愁、苦涩。

    他们根本无法和外面联系,外面的江南士绅父老,士林大儒急得团团转,就怕这帮人死心眼死硬到底,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尽管知道江南士绅的态度,可周应秋依旧不敢让他们彼此联系。

    陈策动手很快,将复社一网打尽,隔绝消息,主动权就在朝廷手里。若让他们见面,主动权可就没了,不要怀疑到了绝境,很多人爆发的想象力。

    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人做不到的!

    隔绝消息,杜绝一切隐患和麻烦乃是重中之重。

    事情做不好,皇帝也不会把你往死收拾,顶多是你能力手腕不够。若给复社与外界串联的机会,这就不是能力问题,而是立场问题,是缺心眼儿!

    张采环视周围,见所有人都没了心气,道:“余去了。”

    “兄长,此事……此事还是由弟来担吧。”

    张溥等人商议后也倾向于服软,但要保证体面,现在周应秋摆明了车马炮,开刀的意思很明显,体面什么的可以不要了。

    对着张溥苦笑,张采道:“贤弟乃复社心气之所在,数遍诸位,只有愚兄够份量。今日,为了富贵……”

    挤出笑容,张采抓起衣袍前摆握紧,一把撕断丢在地上:“我等割袍断义,各奔前程!”

    “兄长!”

    张溥大急,要上前拉张采,张采探出手掌止住,环视周边面容哀戚的三吴名士,缓缓道:“余也想不通,我复社是我等之复社,还是为天下人之复社?又或是,乃江南人之复社?诸位珍重,莫要悲伤饮酒过度,余不愿杨彝之事复发。”

    杨彝很惨,顾梦麟相信他是被自杀,张采现在也相信了。

    端起一碗结块的面,张采握着筷子紧步朝外走,不敢再回头。

    “兄长,何须如此绝然!”

    张溥大呼,淌着眼泪跪在地上,一名名名士跪拜,人人悲戚,都是弃子。

    顿步,张采头也不回:“污名余可担之,当谨记,复社乃承载天下人理念之复社。我等初盟誓于娄江,后又于虎丘盟誓,不可辜负。心怀万民,大公无私,如海刚峰一般,天下何人敢委屈?”

    真的委屈,太仓这个江南米粮集运之地,并插手进来的人物组织何其多?都已成了惯例,谁能免?混在江南士林,谁都不敢说太仓米粮的事情。

    被周应秋一顿指责,都心虚,也认可这个事实,白白挨了一顿骂。这个问题,到了他们这一辈,谁都解决不了。

    一片哭声中,程新想跟着张采一同去,可他忍住了。

    背叛一个二把手,份量足够,人数却少,不会过度影响复社以后的名望。

    若是有两个人一同背叛,那就有了说法。

    而且,他担心自己一动,会让更多绝望、自暴自弃的人跟随,到时候复社就完了。

    都是有交情的,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捅这致命一刀。

    否则,顾梦麟那里,也不会原谅他。

    主动捅,和不得不捅是两个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