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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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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脚步越近,给南通州审案的三法司成员压力极大。

    魏国公徐弘基陪审,坐在一旁还穿着铠甲,手里拄着一把皇帝赐下的宝剑。

    两侧站着苏州府、扬州府,镇江府知府、同知,他们是观审,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江口闹剧涉及三府,从职责上来说这起民事械斗案件闹发人命,与三府官员不作为有直接关系。

    若苏州府有作为,复社别想北上;镇江府有作为,南京子弟也别想结队顺江而下;至于北岸的扬州府,也有责任,隶属扬州府漕运运军、施工的劳力也卷了进去。

    现在不方便算账,作为原来的主官,他们观审象征着公允。了结了复社的事情,才会轮到算他们的账。

    他们也冤枉,别说复社,就是没变身前的应社,他们也不敢招惹。

    至于南京子弟谁敢阻拦?小公爷在地方简直是胡作非为,动不动带着人打上衙门,堵在门前管你是官是吏,不想饿死跑出来,一顿拳头等着你。

    南直隶对小公爷咬牙切齿的大有人在,想抓把柄的多了去。可徐弘基在背后指点,小公爷都是去抓他们尾巴去的,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被欺负习惯了,也就不敢过问。再说,南京子弟结队南下,留守的兵部尚书、镇守太监、镇守大将军都没管,上头人不管放任,难道下面人要去管?

    他们不是海瑞,这三府都是府一级排在大明前十的肥缺,也担心惹祸上身,就这么闭着两只眼睛,现在祸从天降,讲理都没地方讲去。

    主位上,刑部尚书周应秋居中,两侧分别是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从瀛洲立功回来的周道登;北京大理寺少卿张慎言。另有南京刑部侍郎、南京大理寺少卿一人坐在最外围。

    南京百官本来就是给北京政治斗争失败官员、年老、犯错、闲置官员的养老地,现在正主们跟着皇帝南巡过来,南京除了留守兵部尚书孙传庭外,六部五寺主官很识相的请辞。

    看一眼檐外幽蓝色的夜空,周应秋揉着眉心,挥挥手示意将挺直胸膛的夏允彝带下去,已经是第二遍了,复社核心骨干口供一致。

    我们是北上要迎接皇帝的,人多?人多怎么了?南巡跟随的百姓也是数万计,我们几千人算什么?我们还嫌少了,难以表达三吴子弟对皇帝的拳拳赤诚之心……至于佩剑,士子都有资格,佩剑有问题?

    至于械斗,扯淡,分明是自卫!

    周应秋头疼,现在复社开始算账,分明吃亏的是他们,抚宁侯朱国弼做的太过分了,染了三条人命,被炸死活该。因为根本打不过,复社总共死了五个人,其中有三个挂在抚宁侯名下。

    抚宁侯也惨,整个一家子残了,本人尸躯还没凑全,家丁、随船丫鬟死了三十余人,也意味欠三十多户附庸佃户的人命,当家的死了还没后嗣,内部子弟争着袭爵一事闹的不可开交,接手的也将是一个烂摊子。

    “辩才无双,周总宪如何看?”

    周应秋扭头看周道登,两个人此时是竞争关系。

    都察院总宪官是左都御史,但左都御史兼管三法司,又坐镇相府担任右相,都察院实际上的总宪官是右都御史。

    钟羽正南巡经过老家益都,倍感思乡,年纪又大了,已经有了致仕的心思。新的右相自然从三法司系统出来,大理寺先天不如都察院、刑部影响大,故而下一任右相必然姓周,是哪个周就看这回审案两人的表现,看谁更能体会圣意,更会为皇帝做事情。

    法司系统已经不再是文官钳制皇权的第二梯队,现在是皇帝手里的刀。想执掌法司进位右相之尊,必须让皇帝觉得你这把刀好用,听话。

    如此大的案件,虽然可能杀不了多少人,可影响力将是极大的。做好了功劳是极大的,做坏了,自然万劫不复。

    周道登抚须沉吟,道:“难,这是一笔糊涂账,不好算,实在是难。”

    当着这么多人,他怎么能说心里话?点到为止即好,糊涂账自然就有糊涂的算法。

    周应秋点点头,四周衙役上前重新往各处香炉或走廊悬挂蚊香,又饮了一口浓茶,周应秋端着茶碗咬着茶碗边沿,另一手翻案宗,抬头道:“带涉嫌主犯张采。”

    重重将茶杯搁在桌上,一声闷响,自有提调官去提调。

    一旁魏国公徐弘基已经开始打呼噜,他镇在这里就是担心那帮混账小子说错话,给人落了口实。

    夏允彝揉揉脸,来到关押他们的偏院,院中三十余名名士拥上来询问。

    “不辱使命。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拱着手,夏允彝感慨良多,好在北上沿途没做过火的事情授人以柄,更没有乱说什么话授人口实。他们的旗帜是‘为民请命’,可以代表三吴江南百姓劝驾北归,自然也能代表三吴江南百姓表示崇敬之心……

    他们的行为没有定性,这就是最大的转机。

    “奉刑部令,传太仓张采。”

    提调官在院门前拱手,扭头看向张采。作为宣大老军,这名提调能对张溥生出恨意,可对长者之风的张采,生不出恨意。

    张采拍拍夏允彝肩膀,对周围朋友拱拱手,看一眼张溥,跟着提调离去。

    程新在一旁给夏允彝端茶,为了程家的前程,他可以死,自然也可以自污……

    当然,也为了他的兄长、大舅子顾梦麟。

    他加入应社纯粹就是看在顾梦麟的交情。至于张溥,一个庶流小妾养的,怎么可能被门阀理念、世家血脉观念极重的程新所看重敬佩?至于张采,小家小户出身,不值一提。

    这里是漕运总督衙门,被临时改成了审案之地,东偏院是复社骨干,西偏院是南京勋戚显贵子弟。城中校场里,南京子弟及复社士子关押在一起,倒也乖巧没闹什么纷争。

    中堂,张采拱手各方见礼:“学生张采,见过诸位大人。”

    他有秀才功名,不需要跪拜;因为观审的有苏州父母官,他又是嫌犯,呼一声大人也是情理之中。

    周应秋点着头,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闲话本部也就不再赘述。尔复社鼓动三吴士子聚众北上,意图不轨也是在座皆知的。”

    “啪!”

    见张采要开口,周应秋拿起惊堂木狠狠一拍,震慑住张采,继续说:“且听本部说完,尔再言不迟。”

    根本不能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这方面吃的亏已经够多了,从行为上判断动机,复社的行为还真没事,要定罪也真能够得上冤枉两字。

    “是,学生恭听,请部堂大人明言。”

    见他配合,周应秋指着堂下:“看座。”

    张采拱手道谢,坦然落座双手搭在大腿上,挺直胸膛看着堂上。

    周应秋道:“在座的,都是被尔复社所牵连……书吏,停笔。”

    两名记录文案的书吏放下笔,双手搁在桌下,对周应秋俯身致意。

    沉吟良久,周应秋酝酿气氛给张采施压,复社的理由很直很壮,几乎可以说是冤枉的。可这种状态,这种审案进度,是无法让皇帝满意的。朱弘昭个人要满意,还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轻轻一叹,周应秋道:“君父的脾性在座的也都清楚,一贯容不得沙子。南巡之初,北方天灾种种,近几十年来,国朝天灾不绝,人祸此起彼伏。这些,都压不垮我大明、刚明铮铮铁骨!君父,就是我皇明之脊梁骨。本部经手大案要案已不可数,天下各处也是知情的。容本部说句心里话,君父是不爱杀人的,也觉得该杀的已然杀够,无需再杀。尔等复社心怀为天下百姓而死之壮志,朝廷亦有为天下百姓而杀百万人之决心。”

    “自南巡伊始,南方就有流言说是天灾因君父而起。此言荒唐、当诛,诛族!”

    张采面容平静,暗暗咬牙,这件事就是他们的大把柄,案情不从江口械斗、抚宁侯之死下手,转而调查诽谤君上,绝对是江南人的灾难。

    周应秋嘴角翘起,嘿然冷笑:“尔等可知南巡大军中的话题是什么?大将军何冲戏言,说是‘江南反七赔八,不反五赔六’。尔等以为这几日好吃好喝是尔等身怀大义大理大节?谬矣!若非君父有言,必教尔等知晓诏狱手段。若非君父仁慈,压下军中激愤,江南不反也有人会逼反!”

    “本部相信,张溥有铮铮铁骨,也信你张采有铁骨,可复社三千,不见得人人铁嘴钢牙。莫以为朝廷惧怕尔等,本朝中兴以来,外讨不服,内压蟊贼,从无畏人之说。况且,为天下人而杀人,无需理由。”

    “后日君父于孝陵祭祀太祖高皇帝,七月初一入南京。这起荒唐事也该有个说法了,本部有的是耐心,然而君父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本部所言种种,尔等好生思量着。”

    张采垂下头,皇帝真计较,他们现在早就按了手印乖乖等死,复社涉及的人太多了,别说高层,底层一个士子扛不住咬人,连锁反应一个咬一个,谁都跑不了。

    复社跑不了,每人背后的家族都跑不了。

    长舒一口气,周应秋道:“寻常案子,讲究口舌言辞。你们扣心自问,这是寻常案子?回去吧,寻张溥好好议议,给我等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合理的交代。国朝中兴,什么机会都有,都一个二个好好思量。”

    “本部看着你们这晚生瞎闹,只觉得痛心。只恨自己早生了二十年,四十年。如今,才是真正的大好时节,莫要自误、误人了。”

    张采点点头,没开口,拱手施礼后,跟着提调离去。

    口证很重要,复社是一个集体,他开口就代表着复社,这是本份、资格问题。

    “国公爷,今夜到此为止可好?”

    魏国公徐弘基打了个哈欠,扭头笑着:“不动真格的,这些后生是不会老实的。”

    周应秋缓缓点头,露笑。

    他这是豁出去了,现在只能逼着复社低头。否则真的只能大开杀戒,他们这些办事的也自然没有好下场。

    一切选择在于复社,复社自己不低头,他们收拾了复社只会激起三吴士子、江南士子的共愤,到时候只能靠杀了。

    没有第三种选择,朝廷容不得唱反调还逍遥自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