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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致命一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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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雨幕下,史可法离开左光斗租来的小院。

    京中的院落左光斗买不起,也租不起,这是左光斗老乡张家的宅子,前店后院。所谓的租给左光斗就是对外说辞,实际上已经送给了左光斗。

    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左光斗亲自动手炖了一小锅腊肉,拌着自酿米酒,对着窗外雨丝畅饮。

    史可法的马车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车帘卷起煤油灯明亮亮,让巡哨军士能将史可法看的一清二楚。

    锦衣千户华丽的扮相,沿途军士纷纷驻步,右臂横在胸前行军礼,史可法也只是轻轻颔首作为回礼。

    一名名军士戴着竹笠,背上披风湿漉漉紧贴着,一盏盏灯笼,森寒枪刃,镜面光滑的四面镜甲在夜里交替折射着明光。

    赶在半夜前,史可法在卫里走完外出手续,回家拿了几套衣服、盔甲、武备后,乘坐马车出了南城聚宝门。

    南外城即将如北京外城那样与南京城合并,如今在南外城外围修建着城墙,聚宝门也就没了关闭的说法。

    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南京城人口飞速增长,算上江北大营区域,人口已近二百万。这还是指城市人口,不计周边密集乡镇人口。

    北京是天子行辕、中枢所在的行在行都,而南京始终追在北京后面。南巡之后,这南方最大的城市,人口爆发性增长。

    刘若宰所在的花楼,夜里通宵达旦营业。

    史可法来与刘若宰辞别,在天明前他将顺着漕运盐铁河一路直达苏州太仓浏河河口,在这里随船队开赴琉球,再换船去西瀛北九州肥州府。

    刘若宰一如既往的在熬夜,他睡不着,也不敢睡。

    “恭贺宪之高升。”

    几杯酒下肚,刘若宰摇头晃脑。

    史可法只是轻轻点头,刘侨要死了,卫里一批人要跟着刘侨死,空出的位置太多了。南北十四员五品千户上面,还有四品提刑千户、录事千户两员,南北坐堂司事掌印三品佥事四人,二品指挥同知两人,一品锦衣指挥使一人,超品锦衣卫亲军都督府都督一人。

    锦衣都督空闲,由指挥使杨衰兼领,而刘侨以指挥同知的身份兼领指挥使职务。杨衰、刘侨都没有扶正,都有问题没有解决。

    刘侨是彻底扶不正了,杨衰能否扶正就看占着都督本职的田尔耕能不能在这次叙功中飞上去。

    今日改变门楣,穿着锦衣百户飞鱼袍的燕问进来拱手:“千户,时辰不早了。”

    “本座心中有数。”

    史可法答一句,燕问退出去,史可法打量憔悴不少的刘若宰道:“胤平兄,群獠乱舞。小弟座下杨天石,可保胤平兄安全。”

    刘若宰只是点点头,没有言语。只要扛到殿试后,刘若宰就太平了。

    见他谈兴不好,也知他心情抑郁,史可法将乌纱扣在脑门上,拱拱手离去。

    门前,燕问撑开伞:“千户,这地方邪乎。”

    史可法缓缓点头:“尽人事听天命,各顾各家吧。入了厂卫,只能随波逐流。”

    史可法走后,刘若宰手脚僵硬,哼着断断续续的小曲,一步一挪返回居室。

    后半夜,花楼里的歌舞消停了,买醉的酒客也散了大半,没散的也在一番劳累后昏昏睡去。

    杨天石一袭寻常锦衣卫校尉服饰,锦衣卫内千户以下都是飞鱼服,区别在于乌纱缀饰品、腰带缀玉、绶带颜色形制等等几个区别。

    与杨天石同来,还有一名锦衣校尉。挂着斗篷,提着食盒。

    对于锦衣卫的到来,这家花楼早已见怪不怪。随着刘若宰落脚在这里,锦衣卫就没少来。再说锦衣卫也是人,别人能喝花酒,锦衣卫就不能?

    直接推门而入,杨天石看着提笔写信的刘若宰背影:“刘先生,奉上面的意思,咱带来了明日的报刊。”

    “我有家书一封,告诫子侄向学求真之言。”

    求真,就是心学格物致知此时的简化新名词,等于科学一词。而科学一词,就有系统(科目)学说的意思,纲目体系就是一套体系。这套体系的就是三纲八目的前两目,格物、致知。

    格物就是科学,而求真就是此时的潮流,这是一个学说日益革新的时代。

    刘若宰一手磨墨,一手提笔,笔走龙蛇。

    在刘侨下狱等死,史可法急着调去西瀛的形势面前,刘若宰已经看到了一张笼向他的大网。

    这一科,是他第六次参与会试,整整考了十八年!

    而他,今年才三十二岁!

    没错,十四岁的举人,这种资历比不上大明前中期神童时代的那帮妖孽,可在此时、近百年内却是独一份。

    只要考中进士哪怕是三甲,他立马就有十八年的官龄资历!

    若非党争为祸,导致政局混乱,以刘若宰的资质,此时足以主政一省。

    刘若宰的行、楷、草书当世精绝,一封家书写完递给杨天石,看着行云流水的草书,杨天石皱眉,很多字他认不出。

    见他这模样,刘若宰落座笑了笑,给自己倒茶,看到杨天石那名随从,露笑:“是你?”

    “胤平兄,久违了。”

    余煌摘了斗篷,额间绑着孝带,坐在刘若宰对面将食盒放在桌上,接过杨天石手里的信看了一眼,还给杨天石道:“收好。”

    “武贞,你说国朝能走多远?皇上所言的日不落极盛之世,让余想不明白。那么大,万里之外造了反,如何平定?”

    刘若宰自己动手,从食盒里抽出抽屉,摆着碗筷。

    余煌摇头:“胤平兄不在司里,一些事情说与胤平兄,胤平兄也难以理解。其实,司里诸位也觉得自我朽木难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山东之事,那里发生什么,在南京弹指间便可得悉。”

    刘若宰瞪大双眼,见余煌不是开玩笑的人:“怎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君父猜测,说是电速与光速应该相差不大,齐王府那里的工匠研究出的东西,就能控制电流节律,短为阴长为阳,如这样阴阴阴阳阳,阴阴阳阳阳。太极阴阳四相八卦,一个易能演化万象。”

    “配合密文,用电流节律如音律,排为密文,自然能在弹指间传递信息。按君父所言,此物可称之电报。”

    “总之,国朝此时日新月异,我等有些跟不上了。胤平兄,请吧。”

    刘若宰缓缓点头:“朝闻道,夕死可矣。”

    吃了两口菜,倒出一杯晶莹透彻的酒液,嗅了嗅满是清香,仰头饮下。

    “味微甘,口感佳。”

    点评一句口感,刘若宰又端着金酒壶又给自己添酒,一碗接着一碗,等喝完整个酒壶,腹内阵痛,呼吸开始不畅,双目微微凸出,面部泛青。

    毒酒,当然是口感不错的东西。让人能一口尝出来,这酒还能有什么用?

    余煌看着刘若宰,从自己袖囊里取出几样东西摆在面前,垂眉看着:“干草、金银花、还有这碟绿豆糕,都是解毒的东西。胤平兄如此痛快,反倒让咱难做了。”

    一手捂住绞痛的腹部,刘若宰口唇开始发黑,呼吸越发不畅:“人终有一死,知死而死,幸也。可惜可恨,看不着今后三十年国朝局面。”

    “刘胤平,何苦为一藏头露尾的小贼而白白枉死!世道越发精彩,死在眼前,你不憋屈么?”

    摇头,刘若宰双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起来,含糊不清道:“他视我为友,旁人如何看是旁人,不是我……刘胤平。”

    “再说,皇上真要揪出他,厂卫大刑之下,我纵是铁打的,也会开口供述。眼前,皇上能杀的只是我刘胤平之身,若我开口变节出卖友人,则会杀我刘胤平之心。身可死,心不能死。”

    “武贞,帮帮我……”

    刘若宰双目视线发黑,看不清,更觉得晕头转向:“帮我,面西南而跪。”

    眨着湿润眼睛,余煌搀着刘若宰走两步跪在木板上,刘若宰头贴着地板:“不孝儿……不孝儿……”

    身子因剧烈疼痛而抽搐,刘若宰侧躺在那里,头半抬着,遥遥望着长江上游,安庆府。

    那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也是他父母高堂、妻儿宗族所在的地方。

    长叹一声,余煌坐在一旁闭目。

    他生母在开春生病,突然恶化病逝,余煌要回家守孝。带着很多他生母再也看不到的赏赐、诰命、牌坊去绍兴。在那里,还有他的父亲,与他父亲的正室夫人,也就是他的大娘。

    杨天石收拾饭菜,背后刘若宰一阵、一阵的抽搐。

    他瞥着闭目的余煌,心里发寒。

    虽然不知道上面怎么安排的,可余煌硬是将刘若宰给逼死了。

    本来就是让刘若宰喝一点毒酒,然后看着被毒酒折腾的刘若宰再掏出解毒药材,逼着饱受煎熬的刘若宰服软,彻底低下头颅。

    杨天石不知道毒杀了多少人,他很清楚很多很多脾性刚硬的人能抱着毒酒大口畅饮,可只要这股心气一过,还有生还的希望,就会死抓着这股希望,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很多人都说是余煌抢了刘若宰的状元,手段不光彩。杨天石感觉是这么一回事,又感觉不像这么一回事。

    感觉余煌痛痛快快的逼杀刘若宰,是在违背皇帝的心思,故意成全刘若宰。不愿意看到刘若宰违背自我理念,成为终身懊悔的废人。

    鸡鸣时,杨天石才缓步靠近不再动弹的刘若宰,抬手搭在刘若宰脖颈,没了脉搏对着余煌轻轻点头。

    余煌抄起桌上的报刊,卷在一起跟着杨天石离去。

    马车里,报刊丢在一边,雨后清冷的清晨让余煌感觉寒冷,裹着薄薄丝被,开了一瓶车中果酒,疑神疑鬼看一眼酒瓶,无声咧嘴自嘲一笑,饮酒。

    报刊上,内容还是关于刘侨的,将刘侨案发的经过写出:身为东林余孽巨枭,为了激怒民愤遣人刺杀刘若宰,为千户史可法所识破,进而引发锦衣卫内部审查,缉拿刘侨部属问话时,导致京口兵站焚毁,这是东林余孽在销毁资助阴军的证据……

    所以,刘若宰现在死了,刘侨也即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