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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舞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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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四位主考摇头晃脑一番沉吟计算后,直接削掉刘若宰三个圈,贬入五十名开外。然后殿试时再装模作样往上提一提……

    周延儒提笔正要写新的折子,钱谦益轻咳两声:“状元公,且慢。”

    几个人望过来,钱谦益端着茶碗看着门外大汉将军背影,眯着眼声音低低:“诸位,曹化淳那头儿传话,说是吴伟业也不适合。”

    文震孟恼怒道:“怎么?这位手未免长了些。”

    可以顺着皇帝的心思将刘若宰搞下去,可曹化淳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干预学政?

    从成年开始整整科考三十年,文震孟打心底来说对舞弊这类小手段是厌恶的。

    “吴伟业……无……伟业。”

    钱谦益念叨一声,侧头环视几人,低头饮一口茶水咽下:“如此,诸位可曾理解了?”

    原来是名字不合适,其实这个问题也早有人提出。不过内部对这个名字的看法是分成三派的,一派认为无关紧要,一派认为有有损国朝盛世清名,一派则认为吴伟业这个名字看着不好,实际上也好。

    因为可以将吴理解为吴地、吴国的吴。大明的前身就是吴,那吴自然也能代表大明。换言之,吴伟业,大明伟业是也。

    就这么一打搅,主考四人组也就觉得事情不大,算不得什么问题。

    温体仁看着钱谦益点头,吸着气:“我等倒是忘了这一茬……”

    余光却瞥着周延儒,温体仁又缓缓吐气:“的确,吴伟业不合适。”

    紧接着又一惊一乍的啪一巴掌,一脸喜悦看向周延儒:“状元公,恭喜了!后日放榜后,一定要请酒!”

    周延儒立即反应过来,带着求助目光去看文震孟。

    他心中彻底凉了,钱贼与温贼端的是包藏祸心人面兽心!只要文震孟帮助,他就敢硬挺吴伟业。如果把吴伟业弄下去,那新科状元就是宜兴人陈于泰,他的老乡姻亲陈于泰,朝野诽议能骂死他!

    陈于泰一不是他儿子二不是亲女婿,他凭什么为陈于泰的前途背那么大的黑锅!

    文震孟是苏州人,与吴伟业是苏州府老乡,他这个状元公也要避嫌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他考了三十年才中状元,还改了个名字!关键是改了个名字!

    凭什么吴伟业背着这么晦气的名字,十九岁就能中状元,而他却要生生熬成了白发人?

    就连自己的嫡亲外甥姚希孟都比自己早一科中进士,他文震孟在科考方面受了多大的坎坷有谁知道!

    在三人眼巴巴的注视下,文震孟后仰着头目光看着门外景色,神情凝重:“诸位,曹化淳小儿做事谨慎,这种事情绝然不会插手给自己惹麻烦。”

    在周延儒绝望目光下,钱谦益抚须也是神情郑重:“是啊,有损盛世势头。”

    温体仁更是笑的贱贱:“若不姓吴,姓个成该有多好……”

    这次会试成绩是决定一甲、二甲、三甲大概名单,内部具体排位就需要殿试时来弄。长得好看气质不错,再有个好名字……排序自然靠前,甚至还能再前进几步越过一甲、二甲的门槛儿。

    作为主考官周延儒有权力镇压三人,可他不敢。若靠职权压人,皇帝还要他干什么?换个人来,都能依着职权压人,都能把事情办好还要他周延儒做什么?

    主考四人组绝对是前程如锦的黄金组,内部表面闹矛盾传出去,他这个领头羊绝对没有好下场。

    僵笑着,周延儒也只得认命:“那如何处置?”

    钱谦益见他忍了,便也不客气:“二甲第一吧。”

    文震孟感觉还是高了,感觉弄个三甲更不错。可温体仁响应支持钱谦益,文震孟也就不说话了点点头,心头一转毕竟吴伟业也是苏州老乡,或许会变成自己的门生。

    周延儒见三个人同进同退,心里就懊悔起来,可他真没法子与这三个人穿一条裤子。

    钱谦益不用再说了,刚入官场时两个人就有矛盾,后续风波中钱谦益为了保命东躲西藏,最后感觉躲不下去舍命入京投靠皇帝,才得到了一线生机。

    而他周延儒分明就是东林人,却是暗子活的逍遥自在,什么都不用操心,翰林老一辈要么充入各处去做事,要么充到边塞去喂马,直接使得周延儒成了翰林掌院。如此鲜明对比,两个人又相互结仇,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温体仁更是浙党领袖,就等着熬五年进入相府掌权,现如今反倒玩起了孤臣的路线。将浙党整顿后交给前浙党领袖方从哲,间接交给了方从哲的徒弟阎应元。

    文震孟与东林走得近,已经吃了够多的亏。要不是天启二年的状元郎帽子管用,可能在中正元年就被剁了。

    很多人不清楚周延儒的身份,文震孟却是清楚的,因为他差点也成为东林暗子。一个状元郎,是很值得拉拢的。

    再加上本身也是状元郎,根本不买周延儒这个前前前状元郎的面子。

    解决了吴伟业这一茬子,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状态,周延儒感觉这三个人看他的目光都不怀好意。

    毫无疑问,列坐的这四名中老年人都是国朝有名的大文豪大才子,更是大帅哥,相貌各有特色。

    周延儒气质最佳,看着就是个贤德的好人,如他的字玉绳一样。

    温体仁也不赖,与周延儒看起来都是谦谦君子,气质儒雅颇有风骨之人。

    钱谦益则是相貌柔和俊逸,气质静谧,坐在那里让人瞅着就心里舒坦。

    文震孟比较神,一对凤目狭长向后拉直,双眉如剑,方脸加上修剪得体的三捋短须显得非常威武,类似武人而非文人。

    轻咳两声,周延儒不见他们说话确认陈于泰会元的身份,只能开口:“诸位,刘若宰、吴伟业打落二甲后,这前十名少了两人,是否重修勘定?”

    重新勘定什么?二十四名考官大伙集议时你再给陈于泰挑刺勾掉一个圈?

    把所有人喊来一起搞,钱谦益可没把握压住周延儒,在场他是有优势的。比如温体仁这个人,绝对会跟着他一起将周延儒往死里折腾。

    而钱谦益又与文震孟的亲兄弟文震亨、从兄弟文从简是好朋友,文震孟不帮钱谦益也就算了,反正是不会反对钱谦益的!

    文家靠的是画立足江南文坛,文从简的女儿文俶与丈夫赵灵均,可都是钱谦益指导过一阵子的……

    面对面而坐,温体仁捏须笑吟吟看着钱谦益,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文震孟看着钱谦益的目光有些无奈,但还是在看着钱谦益,没有拒绝钱谦益的探寻目光。

    掏出红玉木梳,钱谦益开始慢悠悠梳理自己两颊鬓须,摇着头:“若前三名都撤换,我等这些考官颜面何存?岂不是向天下人宣告,说我等有目无珠?”

    “再者,前面的打下去,后面的递进补上也是惯例。何必自寻烦恼,依着常例做事就好。还有!”

    钱谦益每说一句理由,周延儒的脸就黑一分。

    钱谦益继续说:“还有!我等都知陈于泰与状元公有亲,可陈于泰、会试前十,两榜贡士都是我等审出的,此时本该陈于泰登顶,若急着打下去,岂不是向天下人说陈于泰心里有鬼,又或者是状元公心里有鬼?还是吾等这些考官心中有鬼?故而虽难办,也只能委屈状元公一阵子了。”

    “否则,委屈的可能就是大伙儿了……”

    陈于泰登上去,哪怕只要考中进士,必然会有质疑舞弊的声音。

    京里最不缺的就是消息,考官内部解放后,回去给家人、弟子私下说说内部过程,那整个南京、天下人都会知道。

    温体仁继续补刀,声音清朗:“是极,正所谓举贤不避亲。探究起来,陈于泰与主考也非至亲,只是寻常同乡罢了。此时万不可自疑,若自乱阵脚,非但主考有麻烦,我等这些考官也落不得好。”

    周延儒苦笑,若是至亲就好了,这个锅他也愿意背,家里再多一个状元公出来,他也顶多回乡关起门避一阵风头,再多就是被愤怒的士子堵在巷子里打一顿罢了。

    几乎这一科的考官都是皇帝的人,那些被排出去,却有资格当考官的人哪一个不是名声赫赫影响力巨大?到时发难,与其全军覆没,不如让周延儒背黑锅。

    文震孟是周延儒最后的希望、救命稻草,可怜巴巴看过去。

    文震孟垂头思考,良久才说:“前三是大伙总评下来的,后面才对号开卷录名,我等问心无愧。陈于泰这个会元,拿的也是问心无愧!”

    随即三人齐刷刷看着周延儒,周延儒苦口无言。

    钱谦益拿起徽州墨研磨起来,神情悠闲;对桌的温体仁提着水壶笑吟吟给临洮砚台滴了一串水。

    周延儒对桌的文震孟更是嚯的起身,双手拿起毛笔递来,威严的面容:“周公,请吧。”

    接住笔,周延儒手颤了颤,闭着眼睛点点头。

    一个字一个字写的很慢,期待着皇帝突然改变主意,派曹化淳来传话什么的。

    结果就是,晌午过后,在净心伏魔塔下,周延儒傻愣愣站在那里等着曹化淳,心中期望曹化淳再臭着脸出来。

    结果,出来的曹化淳笑吟吟,拂尘斜插在腰间玉带上,双手捧着木盘一出来就鞠躬:“辛苦诸位了,主子万岁爷在塔上瞅着了诸位,还对小奴说四位清瘦了,于国选拔贤才便是功,稍后会在贡院为诸位赐宴。”

    周延儒在看到曹化淳笑容时就傻了,傻愣愣就那么站着,如遭雷劈。

    钱谦益不得不代周延儒向曹化淳赔罪,接过木盘。盘上仅剩的八卷原卷,朱弘昭都已点评过了。

    其实,崇祯初的的科场舞弊大案,更觉得不该是周延儒主导的,他这个人胆子小。感觉更大的可能是崇祯干的,一个雄心大志的新君,瞅到一个叫做吴伟业的人要当自己手下第一个状元,那心里的滋味儿实在是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