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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朱弘昭猛地惊醒，一脸汗。
摸了摸左腿，完好无损，轻呼一口气，无力瘫软躺回去。
一个曾经经常做的梦，睡在图书馆大楼前的树荫下，导弹落下，自己一瘸一拐跑着，惶恐而无助。
一个梦接着一个梦，梦中有梦，醒了还是梦。
披上斗篷，朱弘昭出了寝室，后花园只有一班女官。一个个挑着灯笼，院外胡同里巡哨的军士步伐齐整，听着让他心安。
李秀娘长发散披，裹着斗篷出来，抱着他的腰，侧着面颊贴着他脊背：“又做噩梦了？”
连续的天灾，最心忧的除了朱弘昭外，就剩下西北受灾的百姓。
闭着眼睛，朱弘昭声音低沉：“嗯，梦到延安那边受灾严重，我的子民没有吃的，吃地里冻坏的土豆，很多人，很多户人家满门中毒而死。又梦到没有吃的，他们吃人。”
“养不活的孩子丢在城门口，孩子饿的哭不出，走不动。每夜都有人家将孩子送出去，每天早上这些孩子就不见了。”
“我听他们在喊，饿。”
“父亲大人在骂我没有治理好国家，没有治理好贪官污吏，让子民只能活活饿死。”
他声音沙哑，他还梦到流民军队和叛军打到京师，张嫣掐死孩子后上吊，皇城里妃子和宫女齐齐挂满在万岁山，他带着净军在承天门奋战，五座金水桥上满是战死的宦官、宿卫。流民军，仿佛杀不死，杀不光。
“不会的。”
李秀娘将他抱的紧紧：“朝廷有钱，士民殷富，受灾的只是西北数省，缓一年就缓好了。”
“是啊，朝廷有钱，将士用命。可我就是不能省心，稍稍闭一下眼睛，国库就被能老鼠吃空。好想，寻个清静的地方，睡上一个安安稳稳的觉。”
“姐姐，披甲，穿上战甲，二郎才能稍稍睡的安稳一些。”
回到寝室，李秀娘为他披挂，重三十八斤的钢甲她吃力举起一角，协助朱弘昭将甲衣穿上，一件件零碎挂饰分别挂上。
一身铠甲罩身，紧绷绷，朱弘昭稍稍有了一丝安全感，躺在床榻上，怀里拥着李秀娘右手抱着雁翎刀，两人盖着大红金织龙凤争辉纹理披风，静静等待着军中号鼓。
天色渐亮，京师钟鼓楼。
一营神策军聚集，晨鼓中唱着朱元璋改编的守业歌。
紫禁城除了直殿监的宦官留下外，其他一律都跟着皇帝走了，直殿监的宦官负责各宫殿洒扫卫生，也在朝晨中配发着任务。
赵期一早起身，穿着白棉里衣握着长剑，在西苑剑身。
西苑净军分为两部，名号分别是西苑净军和南海子净军，西苑净军五千，跟随皇帝南巡。南海子净军负重五十斤，背着火枪、方块棉被，藤牌备用靴子、水壶绑在一起，腰间挎刀，手里提着长枪列队长跑。
南海子净军以步军为主，西苑净军属于综合型军队，操训要拉到城外，战力以火炮为主，整体建设以火炮为核心展开。
刘时敏从皇城北安门内侧近的司礼监回来，骑着马打着哈欠。
宫里人眼中的两位老祖宗下棋对弈，两位老祖宗下头还有两位二祖宗，曹少钦和赵仪。至于曹化淳，在宫里看来，还算不算祖宗，顶多就是一位大师兄。
官场、教育界有师承关系，戏曲界有，乃至是打铁的，三教九流都有师承关系，宫里自然也不例外。
早上约八点的时候，赵期投子认输，闷闷道：“若真有本事，找那少年国手去。”
刘时敏笑吟吟不接话，找过伯龄下棋纯属自取其辱，他不是叶向高的对手，四年前的叶向高对上八岁的过伯龄，三战三败，更别说现在。
赵期从荷包里倒出五枚金币，叮当作响，递给刘时敏。
金币正面是交织麦穗，正中是一个‘壹’，上方半圈印着铸造日期及机构，北面则是一个‘朙’字。金币边缘齿轮清晰有序，为冲压工艺造成。
“老匹夫，还来否？”
握着金币掂了掂，刘时敏饮口茶神态张扬，扬着下巴刺激赵期。
这时候，大地一声闷响如吼，梧桐棋盘上棋子齐齐挪移，赵期更是身子一颤，仿佛被一股力量狠推，跌倒在地。
太液池中，无数金鲤跳跃，水面一片浪花。
刘时敏只当是地震，搀起赵期在一帮宦官接应下逃离凉亭。
“老祖宗，东边！”
一名宦官指着旭日所在，双目睁圆，张大嘴，声调细长尖锐。
京师早起忙碌的百姓，都抬头看天，只见东边天空中一枚大火球翻滚着，毫无规则，向着大地撞来。
看轨迹，大致是瞄着京师而来的，京中士民慌了，满城乱跑。
通州城外，军民三十万仰头，张大嘴。
铁甲战舰上，朱弘昭双手紧紧握在护栏上，仰头看着，眦目欲裂。
一旁何冲收回目光，大吼：“维持秩序，宿卫护驾！”
反映过来的琼华岛宿卫纷纷下车，于潞河两岸建立盾墙，人人仰头，看着天变。
天空中，一条条如蛛网一样的裂痕出现，仿佛挨了一拳的玻璃，五色云彩无中生出，来回涌动出入在一条条裂痕中，五色云彩涌动，遮不住这裂痕，只让裂痕蠕动的轨迹更为明显。
如网一样的裂痕似乎阻拦着大火球，一层层断裂、弥合、蠕动。
潞河上，河水无故翻涌，蔓延上岸，铁甲战舰剧烈摇晃。
“轰！”
众人痴傻中，看着火球坠入京师。
猛烈的大风从西边京师方向吹来，风中传来剧烈闷响，一面面旗帜、衣帽吹飞飘起，龙卷风数道，吹到空中的轻盈物件直上云霄。
朱弘昭眦圆的双目外凸，泛红。
何冲紧紧握着护栏止住摇晃，向着朱弘昭看去，果然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皇帝目光泛赤，有着青红交替的泛紫毫光。
卢沟桥南，黄村。
叶向高目睹火球砸入京城，双目一黑，晕厥过去。
随行相府的闲官刘一燝更是一口血喷出：“我大明何辜，竟蒙此难！苍天，道理何在！”
他想不通，当今皇帝拨乱反正，大有太祖高皇帝之风，为何天灾连连，现在还落下如此重的灾难！
整个京师的人死绝了都不怕，怕的就是这种天意！
朱弘昭视线中，京师中无数东西，砖瓦、衣裳、牲畜、人、石狮子、火炮都如同纸屑一样，打着旋，向着空中五色云彩飘去。
空中挣扎的人不时与其他物件高速撞击在一起，一团小小血雾眨眼就消失不见。
寻常人只看到一团蘑菇云从京师上空飘起，被五色云彩吞没。
京师从东北方渐至京城西南角，灰气涌起，屋宇动荡。
火球落地大震一声，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万室平沉。东自顺城门大街，北至刑部街，西及平则门南，长三四里，周围十三里，尽为齑粉。
僵尸重叠，秽气熏天；瓦砾从空如雨落向京师各处，无从辨别街道门户。
北城东自阜城门，北到刑部街，长三四里，宽十三里范围内木材、石块、人体、禽尸像雨点那样从天空中降下。数万间屋、万多人都被炸成粉状，瓦砾腾空而下，死者皆裸体。
主要受灾点在于北城西南角，皇城受损也是极大，一直没有翻修的三大殿尽数坍塌，乾清殿内打扫卫生的直殿监三十余名宦官尽数被埋葬。乾清殿与坤宁殿之间的交泰殿近半坍塌，坤宁殿及东西十二宫金色琉璃瓦尽数消失。
整个皇城中，玻璃悉数破裂。
皇城南海子净军损失惨重，净军军士大规模被震伤、乃至是震死，脏腑破裂吐着黑血而死。
皇城外，与核心受灾区域范围之间，多是官邸，留守官员多有全家一同被活活震死。
王恭厂附近，近二十余颗百年大树连根拔起，翻倒在一旁，树根朝天。
大树东北角，大地裂痕十三丈，宽数丈，深不可测。周围建筑，仿佛被大风吹没了似的，形成一片空阔场地。
整个京师，已经全疯了，人不顾一切在跑，牲畜也是。
东城校尉营损失不大，神策左将军刘高旭当即整治军营，派出军队维持秩序。
如灵芝状的蘑菇云消散，朱弘昭咬着嘴唇，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启大爆炸？王恭厂火药爆炸？
他已经将王恭厂火药再加工产业及囤积火药的事情重新做了安排，早早迁到了城外，怎么还有大爆炸！
随驾军队弹压秩序后，不论军民都跪在潞河两岸，河水渐渐平息。
“待命，飞熊、神机两军火速入京。”
铁甲战船悬停，朱弘昭声音苦涩，对着何冲及周围将佐、侍从司下令。
刘时敏快马出西安门，向南先去御史台三法司，刑部大街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无一活口。一件件房屋砖瓦不见，只留有光秃秃的地基或沉重梁木。
随行宦官捂着鼻子，皆是惊异分明有大火球落下，却不见一处燃烧。
毫无落脚的地方，刘时敏踩着残尸进入一家酒楼，酒楼天顶光秃秃，可以看到空中渐渐消散的五色云彩。
酒楼后院灶房，所有厨师、跑堂的来不及跑，悉数震死在后院。灶房中所有的炉灶熄灭，分明填满了柴火可就是烧到一半突然全灭，一点火星都无。然而灶上锅中却炒着菜，落下的火球爆炸后，还能弄灭其他火？
刘时敏想不清楚，也不明白，指挥随后而来的神策军清理尸体，看到了那座深坑，长十三丈，宽三四丈深不见底的大坑。
离奇，王恭厂建筑却相对而言保存的比较完好，只在受灾区域边缘位置。受灾核心位置，就是这座突兀的大深坑，吞没周围建筑的大坑。
刘时敏更是皱眉，根本不像流星陨石砸下的圆坑，是什么？
爆炸后没有起火，还使得区域范围内的火焰熄灭；形成的大坑又毫无规则可言。
ps：天启大爆炸，看记录不太不可能是王恭厂火药爆炸。升腾起灵芝状的云，的确把人吓坏了。深坑里，会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