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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济农本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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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留步,君父召见。”

    何冲张张嘴,拱手应下,没说什么,跟着内侍入宫。

    皇城很大,为了省事情一般有资格入宫的人都会有皇城骑马的特权,更高一级就是紫禁城跑马。

    看一眼端门里空荡荡一片,何冲左手按着腰间雁翎刀,步伐稳健跟上。

    三司六部看着何冲入宫,议论声一片。

    叶向高上了马车只是一叹,逼着皇帝割肉,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说不好,会有反弹,导致下届相府对北方进行更大规模、隐形的倾斜。毕竟内定的相国袁可立,是河南人。

    随着南方开发,河南只是名义上上的中原,中原的定义随着两广开发,向着湖北倾斜。但这时候蒙古三省、宁夏省设立,向北倾斜的结果是河南又变成中原。

    南北的定义以前是黄河,现在是长江。

    崔呈秀没有时间跟着八卦,骑着马赶着回去处理公务。不仅要处理公务,想要留任下届,他必须要有一个提议,能成为下届相府核心大政的提议才有可能。这是最稳妥的留任手段,只要与下届核心国策挂上勾,留任的可能将是极大的。

    不仅是张张口改革积弊,还要研究出一套行之有效成体系的策略。

    相府中叶向高、史继偕、钟羽正三人实在是太老了,真的干不动了,所剩不多的精力只能抓稳眼前事,没精力去研究三年后的国策,也没有必要。

    崔呈秀因盐税而扬名天下,动了士绅的禁腐自然是妥妥的恶名。现在,他看到的还是税务改革,只要给国朝弄来银子,他的荣华富贵、胸中抱负就能得到施展。

    在太仓总掌漕运的袁可立也在酝酿着自己的施政核心,尽管皇帝已经为他铺平了路,他还要提出一套经得起检验,适合形势的施政方案。

    虽是正月最后一天,可春寒未退,西苑太液池浮着一层冰。

    太液池周边开垦的田地里,等何冲赶来时,就看见朱弘昭换了一袭粗布棉袄,扶着犁开垦着土地。

    正午转暖,一片泥泞。

    东西两宫的妃子们,不论心中是否喜欢,也都穿着粗布衣裳,跟着皇帝体悟农耕之苦。

    作为一个大权在握,连言官都不敢开口纠正的皇帝,朱弘昭缺少敬畏的东西,又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他很怕自己迷失,强制自己回到有羁縻的生活状态,限制着自己的自由,强迫自己铭记幸苦。

    “大将军,可能卸甲扶犁?”

    赶着牛犁地走了一圈回来,朱弘昭接过李秀娘递来的竹筒,竹筒上满是泥痕,茶是代州的粗茶,泡的很浓,很苦,也很甜。

    何冲解了佩剑放在脚下,展开双臂,赵仪上去为何冲卸甲,一件鎏金紫花罩甲在手,赵仪不得不用肩膀扛着,他还以为何冲穿的是礼仪用甲,没想到是真家伙。

    田埂边,何冲脱了金线描纹的虎头靴,挽起裤腿赤足下地:“冷。”

    “是啊,今年春寒严重,听说城外田野上,一连几日都是一片厚厚白霜。春耕又要延迟,今年说不好又是个灾年。”

    两头牛迈蹄,脖间铃铛清脆作响,两个人扶稳犁压着,缓缓跟着,朱弘昭继续说:“我大明子民苦,人祸好平,天灾连连,如之奈何?”

    何冲低头,问:“公子的意思是,南北合心共应天灾?”

    只有何冲在私下,从不会改口,依旧称呼朱弘昭为公子。朱弘昭也缅怀,却直接导致何冲的威望越发的高涨。

    “对,我大明内十八省能垦之土多已开垦,再无供养百姓之潜力。铸剑为犁也是无土可耕!只能向外扩疆,增加耕地或者从外运粮。不论那样,都是剑来说话。铸剑为犁活不了,那就铸犁为剑,也只能如此。”

    “眼下的天下,是一个大包袱,皇兄也才那么大度丢给了我。如病入膏肓,更像一个腰围十尺的胖子,看着很大可连自己生炉造饭的力气都无,这是虚胖。所以放血,身子轻便了才能做饭活过今日,才能下地耕种为明年以后做打算。”

    “南北如手,我大明家有千钟粟,也需两手配合才能吃到这粟。南边的这只手愿意听话,就没必要再打板子了。”

    说着,朱弘昭笑笑,大明是内部臃肿到了极限,谁都动弹不得,想做事敢做事的,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瘦身,所以谁做谁死,就连张居正也只是糊裱一番。没人敢做事,只能动嘴皮子上的功夫,更显得一团糟。

    明明家里有的是钱,浑身有的是肉,可偏偏手脚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小老鼠在家里吃吃喝喝,变成大强盗,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一刀刺过来。

    何冲点着头,既然不会铸剑为犁就好,就怕兵权出现疏忽,所有人跟着皇帝一起玩完。

    宣大系已经没了退路,他们跟着皇帝杀了太多人,多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都怕有朝一日,被人群起而攻落得家破人亡一场空。

    好在,皇帝还年青,他们的时代才刚开始。

    熬过两代人,几十年后谁会惦记几十年前的事情?

    何冲从正式领兵开始,就效仿东吴吕蒙手不释卷,性情越发的沉毅,问:“公子,南北如手之论,臣是赞同的。可谁左谁右?”

    抬手拍拍何冲壮硕肩膀,朱弘昭扭头龇牙一笑:“哪只手顺手,才是关键。再说各有所长,从古至今,世上岂有独臂擎天而卫家国百姓平安者?”

    何冲缓缓点头,露出笑容。

    公子没骗他,说的是实话,没有为了安慰他而说谎话。

    将府不是外人想象中那样因为征日大捷故意寻相府掰腕子,只是不愿意给南方解锁,本意是如此,可形象上就是与相府掰腕子。

    一片地耕完,在五龙亭休息。

    正中生着炭火盆,两人坐着烤脚,一旁宫里妃子们和面的和面,炒菜的炒菜,这几日开耕太液池田地都是这么忙过来的。

    端着葱花爆香的酸菜汤,喝着,朱弘昭侧躺着看着亭外碧蓝天空,幽幽道:“还记得代州时,给丈人家里刈麦,天也是这么的蓝,看着金灿灿的麦田能闻到面香。家里穷,父亲也将咱娇养着,给秀娘姐姐家割了几捆麦,手上全是泡。”

    李秀娘端来木盘,先将一碗酸菜哨子面给做针线活的张嫣,又给何冲第二碗,随后第三碗给朱弘昭,顺便坐在一旁给宗柔碗里倒了几滴辣椒油。

    “当时,我就对秀娘诉苦,说是农苦,想着免了农税,百姓日子就好过了。幼娘却问免了农税,朝廷吃什么?当时,咱想到的是商税,各种其他税。也是那日,刘师传诏,还是将军将咱带回去的。”

    何冲见他动筷子,才端起碗说:“是这样。公子免农税之宏愿,此举必将远迈汉唐两宋。”

    吃着面,朱弘昭点头:“所以,第四届内阁时,我希望朝廷可以靠商税,而不是靠压榨百姓。将军也是耕田老把式,百姓的苦,只有历代开国君臣都明白,又唯有此时之君臣,是最为了解的。”

    咬一口蒜,朱弘昭稀溜溜吃着面:“军中将士,除将门子弟,哪个不是农事好把式?不能因为拿了刀枪吃饭,就忘了老本。各处吃的,哪样不是百姓所产?胥吏狐假虎威,中饱私囊屡屡难治。将农税免了,我看他们还怎么中饱私囊?”

    “再说军中将士,源于百姓,也要归于百姓。免除农税,是宫里,是将府对将士们最大的报答。故而,商税收多少,都是不够的。再者,罢免农税乃千古未有之事,将军想想,失去了农税,各县如何过日?”

    何冲狼吞虎咽吃完,擦着嘴角摇头:“臣不知,一县官吏俸禄开支,年不过五千。本县商税,各地情况不同,或有富余,或有不足。”

    他避重就轻,商税怎么可能不足?最大的反对者就是趴在农税上吸血的一批蛀虫,按着耕地面积收,收到的农税足以再增加一倍!若干掉蛀虫,收到的会更多。

    这么大的一笔财路朝廷不要了,下面的蛀虫还要啊,没了这些他们怎么过好日子?

    更关键的是免了农税这一传统擎天支柱,那朝廷的重心只能压向商税,引发的一系列反弹都是难以估量的。

    喝着酸菜汤,朱弘昭一叹:“具体到时怎么个情况,谁也说不准。故而,将府内一些事情将军要早做准备。将领选拔,要看出身。不识字,鞭子抽下去总是能学会的,这种驴性子咱见多了。罢免农税时,军中绝不能出差错。地方上的老鼠要造乱,没有懂兵之人支持,不足为虑。”

    “公子高瞻,臣明白了。”

    朱弘昭缓缓点头,道:“相府首相不能连任过两届及十年期限,孙师年纪大好,有些委屈了。可规矩不能乱,国朝要恢复国初出将入相之先例。望将军时刻砥砺,别被眼前的繁花眯乱了眼。或许,下一届袁公重修国法时,会做出限制,限制伯爵及以上者,掌印二府。”

    出将入相这是许诺,也是以后掌印将府,转入相府担任国相的许诺。

    这些何冲都想要,更关键的是洗去了他心中的阴霾,王克奴那种乳臭小儿一时侥幸又如何?袁公组阁后,你小子飞的再高,也别想掌印将府,成为真正的大将军!

    各类封号大将军很值钱,可大将军三个字更值钱,代表武人最高的荣耀。不,最高的荣耀是出将入相,国朝二百年后,由他何冲挑起、重开这项先例!

    一片春风中,何冲肩上搭着重五十斤的紫花罩甲,出宫去了。

    西苑,朱弘昭听着琴曲,他静静望着太液池中浮冰,还有打扫池中去年荷花败叶的一叶叶小舟。

    他有些失望,真没想到南方集团会这么容易服软,难道这就是资产阶级的软弱性?

    难怪北方失守,南方一片望风而降,坚持抗战的还是农民军改编的余部。

    相府增修南方工程,他根本不怕,权当给一点甜头做做场面上的回应。若继续闹腾,下回想要得到政策倾斜,想都别想。

    西南铁路他一点都不怕,朱弘林扎根巴蜀之地不走,王三善保驾护航,这就是最后的种子!巴蜀在手,顺江而下,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朱弘林在外节制巴蜀,有西南总督王三善,北有陕西总督蔡复一、征西大将军杨肇基连成一线,这就是他的威慑手段。

    朱弘林若真的听表面上的诏令回京,那才是灾难!

    宣大系的核心就他们兄弟俩,无法一举灭杀,谁都不敢惹宣大系!

    只要有一个人在,宣大系就有核心骨,被战略包围的江南、两广地区,会在大军报复下,死个七七八八。

    风险如此大,成功几率又小,才没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