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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关外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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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东侧的校尉营北金鱼胡同,左良玉抹去女孩脸上的污渍,一脸诧异:“梅丫头?邱大哥呢?”

    邱梅从袖子里卷出手链,手链上绑着一小截竹筒,哭着说:“爹被抓了,阿娘也被抓了,爹临走说,将这个交给左家叔父。”

    左良玉无法想像,一个五岁大的小姑娘,是怎么从山海关一路走过来的。抱起邱梅,抽出钥匙开门。他宅子里没人,家眷还在老家临清。

    卷开棉被给邱梅裹上,取来一盘干果摆在桌上,左良玉抽开竹筒,短短几十个字,让他浑身冒虚汗。

    邱梅的父亲邱磊,是他临清老乡,先一步投军辽镇,后来他北上投军,就是要去辽镇投靠邱磊。历史上,两个人会一起被兵部右侍郎高第、山海关总兵尤世威组建的第一支关宁铁骑选中。

    这是第一支关宁铁骑,以山海关、宁远诸军健儿组建的八千跳荡铁骑。和历史上的宿命一样,编制不是打光的,而是开战前被孙承宗调到大凌河堡前线就地被辽将瓜分,直接就那么没了。

    第二支关宁铁骑,成型于吴襄,兵源是边夷人。边夷人是夹在插汉部、朵颜部和辽镇之间的苦命人,都是叫花子装备。袁崇焕时期,祖大寿看不上这些招安的边夷两千骑,就送给了妹夫吴襄。可这些边夷人吃苦耐劳,经过吴襄、吴三桂父子雕琢后,在吴三桂取代祖家之后,变成了所谓的关宁铁骑。

    现在的关宁军团,就是指山海关、宁远一带的野战驻军。邱磊,在关宁军团是掌控一部五百人的部将。

    “梅娘,叔父要入宫去,等会派人给你送饭菜来。”

    揉揉邱梅脑袋,左良玉将雁翎刀挂上,疾步离去在校尉营借马。

    关宁军团,竟然发动了从上到下的大清洗!

    主将曹文诏已被暗杀,宫里监军高启潜自尽,文职监军李春烨被软禁,一系列的宣大系军将被控制,就连厂卫密探也被控制了。

    关宁副将王承胤,疯了不成?

    皇城入夜后施行宫禁,左良玉雨中叩门,皇城东安门守将拒绝开门,非让左良玉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只能前往大将军府找秦良玉,现在他连何冲、高杰这类人都信不过,他只信秦良玉。

    “何人犯禁驰马!”

    一队东城指挥使司治安军士大呼,摆开阵势要硬阻。

    左良玉猛地勒缰,战马吃痛长嘶,他吼道:“身是琼华宿将左良玉,十万火急之军情,速速开道大将军府!”

    “确是左将军无疑,弟兄们快,开道!”

    治安军士转身,戴着避雨毡笠,雨衣披风拖着飘扬,大跨步朝大将军府所在的南边东长安街,玉河北桥跑去。

    沿途遇到的巡哨军士纷纷放行,最后被大将军府卫队拦下。

    左良玉踩踏着水花,疾步进入大将军府。

    秦良玉裹着蟒纹大袄匆忙召见,看着邱磊的密信,秦良玉色变。

    此时朝鲜平壤府总兵府,毛文龙怀里抱着明黄色丝帛包裹的尚方剑,这是天启当年赐下的。

    他静静坐在后院书房,隔着纱窗能见前院冲天的火光,密集的铳声,震天雷爆炸声不绝于耳。

    他的左臂被火铳齐肘打断,义孙毛有德双膝跪在一旁,为其包扎伤口。

    毛有德就是孔有德,他的兄弟毛有喜,也就是尚可喜,已经战死,断后挡弹子,已被打成了碎肉。

    刚从总督府谈完事情出来,他们就遭到伏击,好在卫队用命,杀出血路突围到总兵府据守。

    毛文龙脸色因失血的苍白,猛地一口污血喷出来:“袁贼,酒中有毒,好狠的心思!”

    “义父!”

    毛承儒提刀而入,无力瘫倒在地:“四城封闭,刘光祚业已从逆,陈将军的兵马入不得城。城中三营兵马……态度暧昧,孩儿无能,调不来兵!”

    “袁贼想杀老夫,想了很久了。”

    毛文龙清楚太多的旧账,在韩爌、袁崇焕师徒眼中,自己就是晋商的叛徒,而京中数次清洗,又因为夏之令密谋暗杀过他一件事,就把夏之令给砍了,袁崇焕恨,首先恨的就是他这个天天都打交道的叛徒。

    总兵府外,第一波进攻失利,袁崇焕右臂高举去年新皇赐下的尚方剑,激励着一队队气馁军士:“毛逆阴谋造乱,与李氏叛军勾结,意图割据朝鲜!本督奉密令,擒杀毛逆文龙!”

    监军鹿继善得到指示,卷开明黄色圣旨一样的东西高念:“毛逆有十二当斩大罪,尔等知否?祖制,大将在外,必命文臣监,尔领东江时专制一方,军马钱粮不受核,一当斩。”

    “荒唐!”

    总兵府中院点火发讯号,前院还在手里,隔着院墙毛文龙义子毛承禄怒吼道:“朝廷先后数次查核我部的兵马,且二帝先后皆有旨意,对我部粮饷从宽,因东江镇专有屯军,乃收留赡养辽东流民所设,故而此前我部将士不比寻常军镇!”

    “你也配谈祖制,论祖制持尚方剑杀三品以上大员也须上报朝廷,我父官拜左都督、总兵、赐尚方剑,爵至太平伯,莫说是杀,要节制都需要将府协调!今夜节将杀节将更是我大明朝几百年来从未有过之骇事,开国徐、常可有此般跋扈!皇上赐尔尚方剑,已收回孙督师、满桂之尚方剑,却未收回义父的,用意何在,你们都是瞎子?”

    “……毛逆往日奏报尽欺罔君上,杀降人难民冒功,二当斩;毛逆昔有牧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语,大逆不道,三当斩;东江时每岁饷银数十万,不以给兵,月止散米三斗又半,侵盗军粮,四当斩!”

    “可笑,我东江军功十倍于你辽镇,军饷却不足十一,若无登莱袁公与时为乐安侯之皇上接济,我东江上下必将饿殍遍野。你们,也配谈军饷用度!”

    “毛逆曾擅开马市于皮岛,私通外番,五当斩;部将数千人悉冒毛姓,副将以下滥给札付千,委任私人所好毛氏子弟,使我大明军队不复国有,六当斩!”

    “无耻!不做买卖我们弟兄们怎么活?难不成要吃你姓袁的肉?义父救我等无家之人于火海,我等无亲之人结为宗亲又有什么过错!”

    “毛逆剽掠商船,自为盗贼,七当斩;强取民间子女,八当斩;曾驱难民远窃人参,不从则饿死,九当斩!”

    “你们还要不要脸?我部奉登莱袁公之令海禁,你们晋商走私资敌,我们收点钱又怎么了?比起袁贼这样的晋商余孽,我们无罪!你姓袁的于宁远纳妾,我姓毛的全家上下二百余口抗贼而死,家室在京为质,老子娶个流民之女是个什么事?就这,你他娘的也配提出来叽歪?”

    毛文龙出来了,隔着院墙怒吼:“东江镇时上下贫苦,军饷他娘的被谁吃了,被狗吃了!建奴挖的人参便宜,你们嫌我们挡财路就直说,甭拿挖参说事,有活干才有饭吃,天经地义!”

    院外,鹿继善脸皮抽了抽,暗骂袁崇焕做事束手束脚,都已经豁出去要做清君侧的大事,竟然不敢在总督府格杀毛文龙,要把毛文龙之死栽赃给朝鲜叛军伏击。结果弄砸了,让人家突围跑回总兵府。

    总兵府里,毛文龙可有五百义子,怎么打?冲了一波被打回来,军心士气衰落,也不得已做宣传。

    剩下的三条罪状鹿继善都念不下去了,都是糊弄人的。

    “炸开各处院墙,杀进去!”

    袁崇焕心中也是悔恨没有在总督府直接拿下毛文龙,他计划的很好,不想动手表面上杀,起码这也是一条后路。

    平壤东城,朝鲜副将陈继盛听到火药爆炸声,喝骂守将刘光祚:“你兄刘兴祚为国死节,你这又是何苦!城中事变,你能封闭城门阻我入城,明日我亦能封闭城门禁止尔等出城!待水落石出,城中上下,老夫必将斩尽杀绝!”

    “陈将军,我兄死节于金州卫城,全是你东江镇做事拖延所故!是你们,害的我刘家百余口丧命!”

    “放屁!我东江镇当时连军粮都缺乏,怎么出动!辽镇近在咫尺,你怎么不问问辽镇!闲话休说,我们手上见真章!”

    陈继盛挥手扭头:“攻城,平贼!”

    城楼前刘光祚阴着脸抬起手,轻轻一挥,一排排铳兵站起,对着陈继盛开火。

    “弟兄们,为陈大帅报仇!”

    连人连带持盾亲兵,陈继盛倒在血泊中,一名亲兵艰难爬起来,怒吼。

    宁远城,乞丐打扮的曹变蛟从后门进镇守府,守将菅典标突然调兵入城,对辽镇旧将、西北系将领发动猝然的清洗。

    京师三千营驻地,提督杜文焕刚刚送走客人,阴着脸沉思。

    他是杜柏的儿子,战死辽左的大将杜松义子杜文烛和尚打扮,进来后问:“兄长,何去何从?”

    “没得选,他们高看了我们杜家,以为三千营会听咱们的话。为兄是没活路了,可杜家还要活。天明后去碧云寺,拜访魏公。”

    在碧云寺出家的魏忠贤夜里也忙着呢,曹少钦对他采取的监督,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东厂的人,他也能使唤的动。

    他现在,正在接待王承恩,心里却在冷笑,这一年来皇帝没有大开杀戒,还真以为皇帝吃素念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