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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时代发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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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师方从哲,其中好处无数。

    阎应元却没有急着答应,他要等朱弘昭的意见。方从哲的身份很敏感,与叶向高一样敏感。阎应元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成为浙党领袖继承人,他可不想搅合进朝廷的党争里面。

    在宫里,他阅读了积压的文档,又有一心钻研书海典籍,无心官场的老翰林讲解,他对党争有着发自骨子里的厌恶和恐惧。

    多少英才因为亲朋关系莫名其妙卷进去,卷了进去只能紧紧抱团,否则只会被风暴绞碎。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聪明,也不觉得自己能是官场积年老油子的对手。

    见他没有急着答应,方从哲更为满意。也不强迫,他方从哲想收个弟子,谁能阻挡?

    从方家庄出来,阎应元又立刻去拜访继方从哲之后的首辅刘一燝,刘一燝退休致仕后才是叶向高继续登台。

    这位本来可以一直做下去,可他一上台就立场鲜明的反对党争,对各党的先锋队伍,也就是科道官要进行整顿。

    不止一次的对所有人说,国家的事务,朝廷中枢有六部就足够了,地方上有三司军政法分离管理,各司其职相互监督非常的完美,没必要让内阁插手太多,也没必要让御史官下派督抚地方。

    他是个极端崇拜太祖高皇帝的人,对祖制看的格外重。认为当时国家上下不宁,就是科道官生是非,若没有科道官招惹万历皇帝,万历皇帝会几十年不上朝?

    身为当时的内阁首辅,却要拆内阁的台,拆所有御史官的台,为了遏制党争,他自己把自己毁掉了。

    万历皇帝临死挑选出来的这批老臣,一个个都是很有本事和操守的,却也一个个的在党争的旋涡中不可自拔,或者中立自保,又或者如刘一燝这样的迎刃而上,被撕成碎片从云端跌落到泥潭中。

    天启能做的,就是把刘一燝的命保住。是刘一燝给天启揭露了东林及诸党的真面目,是刘一燝让天启知道了这个国家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其他人,要么不说,要么看不到。

    “监国殿下有太祖遗风,以大勇大智整顿盐务事关国朝社稷,这事咱鼎力支持!”

    刘一燝最近心情非常的好,朝廷拍死晋商,连晋南盐商也给一锅端了,让他觉得格外解气。虽然天启被刺杀重伤,为此悲伤过,可他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会使得朝廷真正的能达到军政统合,由一个比天启还要果决的人来统治,才能真正解救此时的危险形势。

    而且换一个来自民间的强势皇帝,才能一举整合朝政地方,让这个臃肿、迟暮的帝国重新焕发光彩生机。

    作为一个读书读出自己道的文人,刘一燝是个十足的狠人,否则也不会做出以卵击石的事情。他的杀心比朝中任何一个朝臣都要大,都要狠。

    在他看来,每个朝代之所以衰落,原因就是各阶层发展饱和,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无法突破,各阶层得不到满足只能越过阶层进行兼并发展,富者益富,贫者越贫,最后活不下去的人造反了。

    然后,又是一个轮回。

    他作为首辅的时间太短了,没有统合军队又不屑于结党,而党争日益严重,逼得他放狠话要整顿科道官,要罢天下督抚。

    东林没有出手,而是利用刘一燝的直脾气,挑动刘一燝与魏忠贤做对,同时与各党保持默契作壁上观,看着刘一燝欺负魏忠贤。

    方从哲致仕,接替他的是同为光宗遗留的顾命大臣刘一燝,浙党有理由仇恨躺枪的刘一燝……

    当时的魏忠贤只是一个小人物,却是天启的伴当,被刘一燝逼得没法子,就污蔑刘一燝与原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勾结,刘一燝一气之下直接辞职不干。

    他不是因为被宦官污蔑他勾结宦官而生气,而是他意识到他大势已去,气愤朝中没有一个文官愿意帮他。连个小小的魏忠贤都收拾不掉,更别说整顿朝廷。

    被文官,也就是诸党孤立,他这个首辅再当下去,极有可能死的连渣都不剩,他不顾天启的挽留和叶向高的苦劝,顺应当时的朝野舆论,将首辅的位置让给了叶向高。

    他是被逼退下来的,他看得远,没有等形势恶化到撕破脸皮的那一步,风向不对就退了下去。他以为诸党会相争,不会团结起来孤立他,他以为错了,为了保命就提前一步致仕。

    仅仅对付魏忠贤,诸党就有默契的联合起来中立,更别说等他真要对诸党下手的时候了,他认为自己等不来那一天,就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身败名裂。

    魏忠贤可以污蔑他勾结王安,没人出来为他辩解;那么以后别人污蔑他与魏忠贤勾结,更不会有人出来为他辩解。他已经得罪所有人,早早退下去才能保住性命和名誉。

    被魏忠贤的人污蔑,和被诸党的打手污蔑是两个性质的事情,所以他退缩了,但对诸党的仇恨从未缩减。

    大明此时各阶层已经发展饱和,是处于一个进一步完成蜕变,退一步秩序崩溃天下大乱的时代。

    刘一燝不知道蜕变会变成什么,以他的知识层面,认为更大的可能是重演魏晋隋唐的门阀时代。认为蜕变成功,会是一个门阀垄断一切的时代。他是官宦家族出身,可他却是王阳明心学弟子,他不想看到门阀的时代到临。

    心学可以追溯到孟子,讲究自我认知,其中为天下万民做考虑也是极重的成份。心学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要讲自己的良心,讲公道人心。

    阎应元是监国朱弘昭的宠臣亲信,刘一燝非常珍惜这次机会,见外面落雪,就挽留阎应元一起吃午饭,饭间讲述自己对此时世道的发展前景预估。

    朱弘昭与阎应元有过类似的座谈,而朱弘昭与天启也在常常谈论,阎应元旁听时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有自己的心得体会。

    天启和朱弘昭已经站在了时代发展的宏观角度来看事情,引子是朱弘昭。

    而刘一燝则和这个时代文人中的精锐份子一样,担忧国家前途未来,也站在宏观角度来思考,进行讨论推衍。在阅历上,他们比朱弘昭懂历史,懂的深,自然也就陷得深。

    而朱弘昭却有今后五百年的阅历,看的自然要比刘一燝这些受时代限制的人要远,要正确。

    魏晋隋唐的门阀,随着盐枭出身演变为军阀的黄巢攻破长安,都给做掉了。

    反正不可能是军阀,极有可能出现的是门阀,这是很多人推衍的结果,这个结果让人沮丧。他们不知道生产力革新后,确实是门阀,披了一层商人的皮,成了财阀。

    不管什么阀,都是控制生产力,享受垄断利益的组织,对百姓来说都不是好东西。

    只有蜕变失败,才会出现军阀。

    说到阀,朱弘昭就是最大的军阀,皇室又是最大的门阀,吸收晋商遗留的商业骨干又能成为财阀,所以朱弘昭三阀合一,做什么都有底气。

    饭后品尝江南甜点,望着落雪刘一燝对阎应元有一种相逢恨晚的感慨,喝一口闷酒:“盐务不过撮尔小事,有盐税补充国库能缓解几十年,可人心不足,不能满则思变,前景堪忧。”

    刘一燝的谈心,不只是对阎应元的袒露,而是希望这个少年将他的考虑转达给朱弘昭。他岁数比方从哲还要小七八岁,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干十几年……

    与阎应元的谈论,阎应元对答得体,能说到点子上,话语投机刘一燝又抑郁的久了,就打开话匣子有什么说什么。

    神宗、光宗皇帝同一年驾崩,两个皇帝的顾命大臣名单里,只有刘一燝一个人名列其上。可想而知,这两位皇帝有多么的信任刘一燝。

    刘一燝不结党,又脾气直率,不是那种为了邀名而装出来的直率。显得鲁莽一点,可让这样的人辅政,才会少很多事情。

    阎应元端起酒盅陪饮,仰头一气饮干轻轻放在桌案上,端起酒壶斟酒道:“不论千变万化,只要朝廷中枢稳定,边军稳定,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刘公,不妨手书一封,由学生转呈监国殿下,也好让殿下切实的感受到刘公一番忧国之心。”

    “也对,边军稳定,朝廷自然稳如泰山。”

    刘一燝说着摇摇头自嘲一笑,他不能将朱弘昭当成寻常的皇帝,朱弘昭的皇位完全就是靠麾下的将士争来的。

    轻呼一口气道:“那就劳烦丽亨了,乘酒醉之前,老朽先提笔书信。稍后,再与丽亨同饮议事。”

    从头到尾,刘一燝没有夸赞过阎应元,他觉得没必要去夸,尤其是对一个出色的少年,夸的越多,反而是害人。

    他有自己的矜持,他觉得自己摆出同辈论交相谈的态度,就已经是对阎应元最大的尊敬。

    天启驾崩的这日,京师被乌云笼罩,飘着大雪。

    宫中秘不发丧,封锁消息。相信天人感应的一些保守派大臣,已经哭了起来。

    从齐州齐王府来的庞大队伍也在正午时出现在东直门视线内,队伍也看到了风雪中,京师雄伟如同关塞的城墙。

    队伍前端,赵举头戴苍缨毡笠,披着厚白布简朴披风,阴沉不变的面容此刻展露微笑。身旁飞熊卫指挥使高杰,镇抚使王敦盛、千户将牛奋威等伴随,低声交流着京中变动,主要话题还是辽东战事。

    谈到辽东战事,他们一个个情不自禁洋溢着得意笑容,宣大军实在是长脸面。

    二百齐王府武装宫女身穿白色棉甲,宽大的棉甲遮掩住了这些山东籍宫女高窕身姿,她们站在战车上,脸颊被棉甲护脸遮挡,挂着白锦披风,肩上挂着最新式的火铳,腰间悬着短剑。

    统率训练这些女兵的郭轻言一如既往的鲜红色棉甲,端坐在战车上目视前方,余光打量两侧站岗迎接的飞熊骑,其中多有相熟之人,倍感亲切。

    看到这些将士,这些东路旧人,她与朱弘昭一样,非常的有安全感。

    中间马车里,齐王府太妃侯氏身穿规格仅次于皇后的凤袍鸾冠,鸾冠缀珠随马车前进轻轻摇晃,她秀丽美艳的面容不带一丝情感波动,仿佛一具即将入京,还要受封太后的木偶。

    两年前,侯氏还是个刚刚及簪的少女,因为天启的恶作剧被朝廷选中,不得不去大同东路那苦寒的边塞之地,还是长城脚下的第一线。

    嫁过去没多久,丈夫朱以溯就被人毒杀,至今东路旧将已杀了无数的人,可凶手到底是谁没人知道,只知道嫌疑最大的是已经元气大伤的麻家。麻家的人快被逼疯了,麻承宣自杀明志,表示元凶不是他们,是谁他们也不知道,只是事前听说过而已。

    在王府,她的岁数只比李秀娘大一岁,却成了唯一的长辈,不得不处理王府内的各种事务。现在,阔别两年她终于能回到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这片亲切、梦里常常出现的土地,对她来说却又毫无意义。

    她将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而她也将困守宫中一隅之地,孤伶伶一个人活到死。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可她要尽可能的撑下去。

    侯家,差一步就是皇戚,侯家能否世代富贵下去,就要看她能对新皇帝产生的影响力有多大。

    后面的马车里,寇青桐揭开帘子一角,眯着眼睛看着笔直站立的一名名飞熊健儿,她期待着朱弘昭答应她的婚礼,她相信信誉天下云传的朱弘昭不会让她失望。

    寇家世代就是教坊司的人,这是明初的老黄历,连这个寇都是御赐的姓。这样的家族很多,如陈友谅三族一系的后人,则要世代行乞。

    她要改变家族的命运,寇家非常的有意思,在教坊司内,外在士林中都有地位,每代主事的都是过气名妓,都是招赘美貌男子进行延续的……

    坐在寇青桐对面的李青玄,出身教坊司却不是世代如此,她是犯官后裔,祖籍太原。幼年时,被充入教坊司培养。

    她已经记不起父母的模样,可她进入齐王府后,却有家乡宗族的人前来送礼。她不认识那个在她面前回忆过去而嚎哭的亲叔父,就差人乱棍打了出去。

    被打出去的那个人,后来死在了神机营的火炮下。

    她只为自己而活,她感激命运的变化,她非常的满足此时的生活待遇和命运际遇。

    此时,李青玄拿着一面小镜,精心修理自己秀丽的双眉,她要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朱弘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