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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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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中秋佳节除了几个宫人排演的戏班子外,就没别的什么节目。这个节日,对宫人来说是最安宁的节日,领了美食酒水后,相熟的聚到一起就开餐,没那么多讲究。当然,明月是不能少的,没有明月点缀的中秋,是不完整充满遗憾的中秋。

    坤宁殿外两侧,两班声乐交替奏着曲调。这曲子,都是殿里人随时随心情来点的。所以这两班声乐,里面成员个个都是硬实力,当然,滥竽充数也是可以蒙混过去的。

    打点好关系,朝中、宫里、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可以滥竽充数的。

    殿前值守,怀抱拂尘的曹少钦对他微微颔首,朱弘昭便直入殿内。

    殿内天启端着一杯酒,手里握着一根短箭对着五步外的竹笼投掷,一投不中,扬着下巴耍赖指着朱弘昭扭头对张嫣等人笑说:“都怪齐王入殿扰了朕,否则这一枚必然能入壶!朕输的冤枉,皇后评评理,该不该由齐王代朕受罚?”

    张嫣掩口轻笑,侧头看了眼朱弘昭道:“齐王来迟了,本该受罚。齐王,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皇嫂的,臣弟自罚三杯。不过皇兄的酒,臣弟喝了也觉得自己冤枉,喝了就成闷酒,不喝。”

    朱弘昭入座,李幼娘争着过来端起酒壶给他倒酒,有些得意扬着下巴。论喝酒,还是她的男人比这些嫔妃的男人强。

    天启脸色一黑,撇撇嘴将杯里酒喝了,入座将漆木方盒抬起来放到朱弘昭面前,侧头示意一旁的竹笼道:“去投三矢,中一矢可免酒一杯,中二矢可寻一人对饮一杯,中三矢可免酒,并指定一人饮酒。”

    “臣弟善弓术,这投掷技艺生疏,皇兄这不是在坑臣弟?”

    三杯酒下肚,朱弘昭拿过一条鹅腿啃了起来,一脸的黑线,他根本不擅长这个年代的酒桌游戏。

    玩儿行酒令,他尽管熟读这个年代的诗书,可就是缺乏创造力,一玩就输。而这种投壶游戏,让他投掷匕首短刀射靶子不成问题,若是对着小小的壶口,他就没那个信心底气。

    见他不上钩,天启拍拍手道:“老魏,来给齐王演示演示。”

    老魏将拂尘插到腰带上,挽着袖子仿佛要大干一场的样子,过来躬身笑吟吟道:“陛下放心就是,老奴何时失过手?”

    说着老魏拿过三枚短箭,一口气抛了出去,首尾相连投入壶中,老魏转身端起一杯酒递给朱弘昭笑说:“千岁,小小敬意。”

    “成啊老魏,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朱弘昭伸了个大拇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老魏功成身退,步履也轻快了三分,回到梁下扬着下巴,老脸上满是得意。很安然的享受周围一圈环侍的小宦官仰慕神色,这种游戏,他老魏年轻时就开始玩了。不过赌注不是酒,而是银子。

    酒喝了一圈,朱弘昭看向天启,笑脸转为苦脸:“皇兄,今日臣弟受了委屈,你得补偿一下。”

    天启抠抠耳朵,莫名得意笑说:“说吧,你小子又想要什么?”

    “臣弟庶兄身体不好,原本想着让他领军跟着捞些军功。这都入秋了,他却在操场中暑晕厥过去。看来也不是带兵的料,臣弟想着给他弄个清贵爵位传家。”

    原来只是个爵位,天启还当是什么事,沉吟片刻调调朱弘昭耐心,见人家自顾自吃菜,天启索性直接说:“先不急,等战事平息后分些军功过去,也好给朝臣宗室勋戚一个交待。先封侯爵,再转为世袭伯。后面有机会,转升世袭侯。最后,给个郡王,毕竟宗室还是受宗爵合适。”

    “臣弟代兄长拜谢皇兄隆恩,爵位高不高不要紧,主要是嫂子那边说叨个不停。臣弟都听腻了,别说臣弟那个兄长了。”

    朱弘昭起身拱手,很是送了一口气,他那个嫂子古氏,真的有些腻人。急着盼着朱弘林出人头地,可这事哪有那么简单?

    对齐王的吐槽,天启笑笑,神情欣慰:“也是朕疏忽了,早该封赏朱弘林。如果你舍得,从你齐州割一县做他食邑。朕也就不做恶人,不拆散你们兄弟。将来就藩后,你们兄弟也好走动。”

    一旁老魏扬着的下巴僵在那里,他为了两个侄子封伯的事情腿都跑断了,至今没有眉目。人家齐王一句话,就捞来一个郡王。

    这做家奴的,就是和主人的亲族就是没得比。

    割一个县只是小事情,只是汉朝推恩令的翻版而已。朱弘昭点头答应,李秀娘没什么反应,李幼娘顿时就不乐意了,天子在这里又不好发作。

    齐州各县富裕,士绅阶层也被‘闻香叛军’洗的干净,经营的好,每个县能年入两万两左右。这么一下子划出去,李幼娘心里哪能乐意?她是齐王正妃,将来齐州的一切都是她儿子的,她怎么可能那么大方?

    宫里的人,都是需要演技的,李幼娘的小心思逃不过在座诸人目光。张嫣担心齐王脸面挂不住,将李幼娘拉到身侧附耳轻语,李幼娘一听齐王和天子打过赌,赌注竟然是四个县。顿时看向张嫣的目光充满祈盼,冒着小星星,估计她可能是此时最希望皇后诞下太子的人。

    四个县啊,让出去一个又如何?以后多和天子打几次赌,那齐州该不会越来越大?地盘在朱弘昭看来是人口、是物资的承载,在李幼娘看来就是下金蛋的鸡,自然是越多越好。

    皇后的娘家封伯是惯例,诞下太子往往会提升一级为侯。运气好,可能由侯转为世袭伯。后宫嫔妃们就没这个待遇,天子宠爱要给嫔妃娘家人封伯,难度不在皇后这一关,而是满朝文官,后期的皇帝又心软斗不过文臣,所以嫔妃娘家人想封爵,难度很大。

    又因为朝臣有意识排挤皇戚,尽管嫔妃都是民间选上来的的良家清白女子,起码也是耕读传家。被朱弘昭抄了的李维翰就是代表,先是妹妹被选为嫔妃,然后自己争气考中进士。

    所以这家伙什么职位都干不长久,因为宫里有靠山,转职就是升职,官升很快。缺乏必要的打磨,更因为宫里有人,贪起来简直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特别是李维翰一事后,哪怕最受天启宠眷的成妃李氏,还是生下皇女,又怀孕的范慧妃,她们的娘家人就算有本事爬到官场,也将失去上进的机会。朝中清贵的职位多了去,有些还没有数量限制,天启觉得给外戚一些清贵显职就足够了。

    朝中,用两三个藩王相互牵制并与文臣相争,再佐以宦官和勋戚子弟居中调和,三足鼎立,他的这个皇位大鼎也就安稳了。

    勋戚除了功勋子弟,也包括贵戚,但不包含当代皇帝的后戚。因为这些人有直接的靠山,有恃无恐才会让他们有对抗律法的底气。

    宴会之上其乐融融,酒酣之后,天启吃着水果,话题由国泰民安各地风俗转为辽镇战事,盯着朱弘昭问:“齐王,给朕一个准信,辽东那边有多少把握?”

    朱弘昭身子前倾,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各部刻期而发,进军路线与路线与军机处规划相符,就能同期而至。粮秣补充到位,朝中井然有序,臣弟有八成的把握。进军进度出现延误,减一成;粮秣补充不足,减三成;朝中不稳,也减三成。”

    七成已经是很高的估算,战场上往往有五成胜率就值得拼一把。很多战争,都是在估算低于五成的条件下发动的,最悬殊的如淝水之战,这场战争胜利的有些不可思议。胜不在东晋军队强大,而胜在前秦百万大军人心不齐,上下怀怨矛盾重重。

    搓搓手,天启还担心何冲的事情影响朱弘昭的锐气,这回他就放心了。

    找了个理由说道:“即将入冬,各部操训已有两月,粮饷耗费巨大。朝野上下都盼望着早日出军,也好解除边患,降低边军粮饷支出。当然,你也别担心,朕不是催你,什么时候你觉得合适那就出军,不合适那就继续耗着。”

    见他们两个谈论战事,张嫣对后宫嫔妃轻轻侧首,嫔妃们先后告退,老魏速度更快,在天启开口提及战事的时候就把一帮小宦官打发出去。

    否则谈论完战事,老魏精心选拔的这批好苗子可能也会在齐王手里玩完。也不杀,全部丢到净军里面去操练,等战事停息从里面出来,在老魏看来都会成为傻子。

    年初时齐王二百宿卫在内校场追打皇帝的五千净军,让皇帝很没面子。

    于是这帮净军抛给齐王,齐王派了十几名军官去操练。大半年的时间,原本从十万宦官中选拔出来的精壮,被活活练死三百多人。净军,在老魏看来都没了那股机灵劲,都成了麻木的泥偶人物。

    缓缓点头,朱弘昭眨眨眼睛道:“臣弟此时想的不是如何去打赢建奴重振国威,随着北线大胜,此时各部将士士气高昂,求战心切。不出大的疏忽,建奴不足为虑。令臣弟忧心却是这粮饷,此时接战除卫所军各镇各部支付全饷。”

    天启默然,就听朱弘昭继续说:“动员大军三十九万,其中招募战兵十七万。光战兵军饷每月估约三十九万四千两有余。而参战卫所军二十二万,战时恩饷才十二万两不足。这战后,历年所募战兵何去何从才是国之首要大事。”

    “此时每月军费支出,包含兵杖局、匠坊军械装备制造费用,月一百三十二万两。战后无粮草转运之虚耗能少三十万两,卫所军罢战时恩饷能少十余万两。到时各镇卫所军消耗不计,维持国朝所积各地募兵总数约为三十二万,到时这军饷的事情怎么弄?”

    朱弘昭说着微微一叹,朝廷发足饷,给战兵打了鸡血,战后这就是个大麻烦。现在可以用前线战兵临战为由,支付全饷。战后这个全饷也不能停,这些人拿过几个月全饷,想要降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不能降,也没有战事,凭啥辽、宣大、登莱、天津、东江这些边镇的招募战兵能拿全饷?其他各镇的战兵怎么想?

    所以积压下来的三十多万招募战兵,必须给与全饷,各镇军饷没有辽镇的高,可也架不住他们人多。这样每月光军饷,就要五十多万两。

    每年下来,军饷六百万两,战兵的装备、补给都是朝廷负责的,这样下来可以达到骇人的七百五十多万两。

    如果是三十万卫所军,以免税的代价,维持三十万只需要补充维修装备,粮草转调消耗由地方支付。比起战兵的七百多万两,卫所军只需要百万两!

    如果彻底将各卫所内的蛀虫清洗干净,卫所军守边的成本还可以压缩!

    从朝廷的账面来算每年能少六百万两支出,可实际上支出的物资还是一样的。为什么呢?因为地方截流严重!

    战兵,走的是朝廷中枢的粮饷。而卫所军,走的是地方财政。

    其中的差距一目了然,可天启却迟迟不肯给朱弘昭一个准信。有他的话,朱弘昭就能将战兵编为军户,不愿意当军又本领过人的,将会编入京营。

    天启不愿意让朱弘昭主持战兵改军的事务,因为这么一弄,游离于朱弘昭掌控之外的战兵,将会被卫所军这个滚动起来的机器吞掉,搅碎,消化、重组后会打上不可消磨的齐王印记。

    他很动心,可没人能比朱弘昭更有资格来该兵为军,为了卫所军制的复兴,老齐王朱以溯把命都搭上了。论资格,论熟练度、论威望,谁能和齐王比?

    这个朱弘昭最关心的问题,在天启的沉默中被拖延。

    沉默的天启想的更多,现在整个朝廷的人都在想着如何打赢建奴,或者想的是能不能打赢。只有齐王,想的却是战后的事情。

    这就是差距,这种眼光和战争的自信心让天启对自己的某些坚持产生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