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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感 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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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Ⅺ Sensation·

    科学家以光、热、电气、化学作用等各样的刺激,在一定的装置之下,施之于各个感觉器官和传感器官,能把一大部分的刺激现象,用数学计算,画成精确的方式。刺激和其效果之科学,得着精确的物理学的性质了。

    海克尔在耶拿大学与其他科学家的合影,正中一手叉腰者为海克尔

    “感觉”这两个字,也是个时常可以作各样解释的名词。他的意义还是十分的暧昧,和“灵魂”这个观念一般。在18世纪的时候,大家都相信感觉的机能是动物所特有的,植物却没有这个机能。最能代表这种意见的是林雷(Linné)的《自然系统论》里的几句话: “石头生长,植物生长而且生活,动物生长、生活,而又感觉。”哈来尔1766年著的《生理学纲要》把当时关于有机生命的知识网罗尽了,他这书里还把“感受性”和“感应性”分出来作为生物的两大特质,他把感受性专归之于神经,把感应性归之于筋肉。这个谬见后来是打破了,到现在都把“感应性”认为一切生活物质之通有的性质了。

    19世纪上半期里,动植物的比较解剖学和实验生理学上的大进步,证明了感应性、感受性是一切有机体的通性,并且是“活力”之一个主要的特征。其实验研究的首功是属于那著名的约翰尼斯·缪来尔,他1840年著的那不朽之作《人体生理学要义》里,建立那“神经之特殊能力”的学说,并且阐明其一面与感觉器官相倚,一面和精神生活相联。他在第五章里力说其与感觉器官的关系,在第六章里力说其与精神生活的联络。他的一般心理学上意见和斯宾挪莎很相接近,他把心理学当作生理学的一部分,并且照这样把“心理学在生物学系统里的位置”之自然派的概念,置于健全的科学基础之上,这种概念是我们今日所认为正确的。他同时又证明感觉也是有机体的一个机能,犹之乎运动和营养一般。

    19世纪下半期里,世人对于感觉的见解却和上半期的见解差得远了。一面关于感觉器官和神经系统之实验的比较的生理学,发明许多新研究法,一面物理学化学的应用又很进步,供给了我们无数正确的知识。我们由海尔姆何尔慈(Helmholtz)、海尔特维希对于感官之物理学的研究,马铁奇(Matteucci)、慈波亚·李蒙对于筋肉和神经之电学的研究,萨克斯、卜理佛尔对于“植物生理学”的大发明,摩理少特、班吉对于“生理化学”之贡献,晓得“生命的奇迹”中最大的神秘,也是由于物理和化学的作用。科学家以光、热、电气、化学作用等各样的刺激,在一定的装置之下,施之于各个感觉器官和传感器官,能把一大部分的刺激现象,用数学计算,画成精确的方式。刺激和其效果之科学,得着精确的物理学的性质了。

    然而一面实验生理学尽管有绝大的进步,一面大家对于各样生活作用之一般的概念,尤其是那化感觉官能为精神生活之内里的精神作用,竟被轻轻地看过,这真是奇极了。连那最主要的感觉之根本观念也渐渐的没人睬了。许多最有价值的近世生理学书里,对于刺激说得都很详细,对于感觉的自身却都不肯细说,或竟不提起。这都是由于生理学和心理学中间屡经被人误划的那条鸿沟,那纯正的生理学家,觉得研究感官动作和感觉里的内部精神作用,既很费事,又无益处,所以把这暧昧难明的事业,欣然让给“专门的心理学家”,就是那以“灵魂不灭”和“神的意识”等信仰,为其空想之出发点的形而上学家。在心理学家这边呢,把近世头脑的解剖生理学所专管的那些“经验”和“后天知识”之研究,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近世生理学在这里所犯的最大误谬,就是不该容许那无根的独断说,说一切感觉都有意识随着。

    (无意识的感觉)把我们个人在感觉和意识时候的经验,加以公平的反省,立刻就晓得这是两个相异的生理机能,绝不是定要联在一起的,就连灵魂之第三个主要的机能,那意志,也是如此。我们学习一种技艺,例如学绘画、学弹洋琴,都要许多个月的天天练习,才得成个行家。我们学习的时候,每天经验几千几万次的感觉和运动,都要以十分清醒的意识去反复练习。实习得越长久,机能越熟悉,也就越容易,越不要用意识。练习许多年之后,我们就能于不识不知之间绘画弹琴,绝不用再想那学习时所必需的意识和意志了。只要有“再画一张”或是“再弹一曲”的个意志冲动,就足够把原先费许多事用十分的意识所慢慢学来的许多复杂运动和随着的许多感觉之全部连锁解开了。熟练的琴师,只要练习过几千次,就能把极难的曲调,于半有意半无意之间弹了出来。然而只要遇见了一个极轻微的障害,有了个错误或是忽然间断,就能唤回注意。这时候这曲调就是用清醒的意识弹了。我们自幼先用心学的,后来却天天于不知不识之间行的那许多感觉和运动,像那行步、饮食、言语等类,都是这样的。这许多常见的事实,就足以证明意识是头脑的一个复杂机能,绝非一定要和感觉或是意志相关联的。要把意识和感觉两个观念联到一起,那就更是无理。因为意识之机械的原理或是真正的性质,我们很不明白,而其观念却十分清楚,我晓得我们自己的知觉意。

    (感觉性和刺激感应性)“感应性”这个名词,在近世生理学讲来,大概都解作“活物质对于刺激有反应的性质”,即是应乎环境变迁,其自己内里也变迁。然而刺激(即外部能力的作用),一定是在那由刺激而起的运动(以能力之各种表现的形式)尚未起来之前,被原形质觉察。所以这感觉是和意识联合呢(在某种时候)?还是无意识的呢(在大抵的时候)?不过是个第二义的问题。植物受了光的刺激开他的花萼,其无意识等于珊瑚虫之见了日光就伸开他的须冠,有感觉的食虫植物(Diona或Drosera)收起叶子去捕食落在上面的昆虫,和菟葵草、珊瑚虫之收起须冠是一个原理,两者都是无意识的。这种无意识的运动,我们叫他作“反射运动”。这“反射运动”我在《宇宙之谜》第七章里讲得似乎很详细了,请读者去看一看。这个初步的心的机能,总都是由于感觉和运动(从广义的)之会合。刺激惹起的运动总都是起在动力的感觉之后的。

    (反射感觉和刺激之知觉)近世生理学死命的把“感觉”两个字避去不用,以什么“刺激之知觉”去代替。这个容易误会的说法,是误于不该把心理学从生理学上分开。人都以为生理学是专管物质的现象和物理的变化,把高等的精神现象和形而上学的问题都让给心理学去讲。我们既是根据一元的原理完全不承认这个区分,所以也不能承认“感觉”和“刺激之知觉”有什么分别,无论这感觉是否随着有意识都不管的。再者,近世生理学,虽然想要和心理学撇清,说到感觉器官的时候,却处处都免不了要用“感觉”和“感觉的”等等的字样。

    (感觉和能力)我们所谓“感觉”或是“刺激之知觉”,可以认作生活力或“现实能力”(阿斯特瓦德的话)之一种特别的形式。“感性”或“感应性”却是可能的、能动的能力之一种形式。静止的活实质(有感觉的、感应的)对于环境是处于个平衡的无偏倚的状态。但是那主动的原形质,感受个刺激,他的平衡破了,就应着其环境和其内部状态的变化。有机体照这样的答应刺激,就叫作“反应”,这个名词,化学上也用他“以同样的意义”去表示物体之相互作用。每次刺激的时候,原形质之可能的能力(感受性)转变成生活的或是运动的力(感觉)。刺激在这个转变里所起的作用就叫作能力之“解放”。

    (对于刺激之反应)“反应”这个名词,是一个物体受他一物体动作时所起变化之总称。举个最简单的例,在化学里两种实质的相互作用,他叫作“反应”。在化学的分析里,这个名词却用作狭义,说一个物体对于他一物体显示其性质的作用。就在这种地方,我们也须假定这两个物体能互觉其相异的性质,除此之外他们不能相互起作用。所以个个化学家多少总都有些倡导“有感觉的反应”。然而这个作用,和活有机体对于外界刺激之“反应”,无论其化学的或是物理的性质如何,在原理上并无二致。并且在那连着个心的“原形质”之变化和能力之化学上转变的“心理反应”里,也没有什么分别。不过在这“心理反应”里,反应作用却复杂多了,我们可以把他分作几层: (一) 外面的刺激,(二) 感觉器官的反应,(三) 修正过的印象之传达于中央器官,(四) 传达到的印象之内部的感觉,(五) 印象之意识。

    (由刺激的解放)能力解放————我们说刺激效果的名词————这个重要的观念,物理学里也用的。我们若是把一片点着火的木头,放到一桶火药里,那火焰能使他爆发。再要说炸弹,一个简单的机械的震动,足以使爆发物里生极大的“能力消耗”。我们射箭的时候,指头在那张紧了的弓弦上轻轻一拉,足以把箭送出去伤人。所以那刺激耳目的音响和光线,足够由神经系生出许多复杂的效果来。雄性精虫使卵受胎的时候,这两个要素之化学的结合,足够使“种细胞”(受精卵)那样微细的原形质球长成一个人。在这些以及其余无数的反应里,一个极轻微的震动,足以使那被刺激的实质生出极大的效果来。这个震动我们叫作能力之解放,并不是那宏大效果之直接的原因,只是诱发的机会。在这种时候,总有很多的可能的能力,变为生活力或事业。这两个力之大小,和引起变化的震动之小,没有一点关系。刺激的作用和两个物体之互相的简单机械作用之分别就在这里,后者两边所费的能力之量相等,并没有刺激的。

    (外部刺激和内部刺激)一个刺激在活物质上的直接效果,最常见于光、热、压力、声音、电气、化学作用等类外部的物理化学刺激。在这种时候,物理的科学常常能把生命现象归之于无机自然界的法则。至于有机体内里的内部刺激,只有一小部分可以加以生理学的考察,那就难些了。科学在这个地方的任务,也是要把一切生物学上的现象归之于物理的、化学的法则。然而这个困难的事业,科学只做得到一小部分,因为现象过于复杂,其状况也不得其详,并非是我们的研究法粗疏。虽然如此,比较的以及系统发生的生理学,也还能使我们确信: 纵是那极复杂的内部刺激,纵是那头脑之精神的活动,也都是由于物理的作用,和外部刺激一般,并且同是一样的服从实质法则。理性和意识实际也是如此的。

    (刺激之传达)在人类以及一切高等动物里,都是先由感觉器官受刺激,再由其神经传达到中央器官。这些刺激在头脑里不是变作感觉中枢里的特种感觉,就是传达到发动的部位,由这部位里引起运动。在下等动物里,这刺激之传达较为简单些,那组织细胞不是直接互相影响,就是由一条原形质的细线去传达。单细胞原生物,其表面上一处受了刺激,立即能传达到其原形质体的各部分。

    (感觉和感应)我们研究到后来就可以晓得,最简单的广义的“感觉”是无机体和有机体所共有的,感受性实在是一切物质之根本的特性,再要说得正确些,是一切实质之根本的特征。所以我们可以把感觉归之于物质之组成的原子。这个“物活论”(hylozoism)的根本思想,希腊的埃姆倍德克理兹早有过了,后来经了费希纳等的倡导,成了个确定的学说。然而这位极有才能的“精神物理学”创建者,却也主张意识(或斯宾挪莎所谓思想)总是伴着这个感觉的普遍性质。据我的意见,意识是个副次的精神机能,只是人类和高等动物里有,并且一定要神经系的集中。所以倒不如把原子之无意识的感觉叫作“感情”(sthesis),把其无意识的意志叫作“癖性”(tropesis)。在刺激之一边的作用里,谓之“受指使的运动”或是谓之“受刺激的运动”(tropismus或taxis)。

    (感觉和感受)那常见的“感觉”(sensation)和“感受”(feeling)两个观念,往往混淆不清,在生理学和心理学上,用法却大有不同。那要把这两门科学截然分开的形而上学的倾向,和同此趣旨的生理学倾向,把“感受”认为一个纯粹精神的机能,至于“感觉”,却认为是关联着身体的机能,是属于感官的。据我的意见,两者都是纯粹生理的机能,不能截然分开,就是勉强加以区别,也只能说“感觉”和“感觉的神经作用”之外面的(客观的)部分关系深些,“感受”和其内面的(主观的)部分关系深些。所以我们可以把这个分别定得概括些,说“感觉”能觉察刺激之种种性质,“感受”只能知道刺激之分量和正的或负的作用(乐或是苦)。从这个最后的最广的意义,我们可以把乐和苦的感受(和性质不同的原子接触)归之于一切原子,并且以此说明化学上的选择的和亲力(相爱原子的总合,谓之“性向”,相憎原子的分解,谓之“拒斥”)。

    (无机的感觉和有机的感觉)我们的一元论(随你认为“能力论”也好,认为唯物论、认为物活论也好)把一切实质都视为有“灵魂”的,就是都具有能量。把有机体加以化学的分析,绝看不出一种要素为无机物界所无的,却看得出有机体里的运动和无机体里的运动服从同一的机械法则,我们确信活物质里的能量转变,和在无机物里一般,同一的起法,由同一的刺激引起来。由这许多的经验,可以断言“刺激之知觉”————在客观的意义谓之感觉,在主观的意义谓之感受————是有机物和无机物所通有的。 一切的体,从某种意味上说起来,都是有感觉的。一元论和唯物论的主要区别就在这个对于实质之“动的观念”上,那唯物论把一部分的物质认为死的,没有感觉的。这一点很可以把彻底的唯物论、实在论和彻底的唯心论、理想论联成一致。但是第一个条件,我们一定要要求承认,有机的生命和无机自然界受同一样法则的支配。不论有机无机,外界都刺激到物体的内界。我们只要一看应乎各样刺激的各样感觉,就容易明白这个道理了。光和热,内里的和外面的化学上刺激,压力和电气,其效力能叫有机体和无机体起相类的感觉,生相类的变化。

    (光觉)光的刺激对于活物质的效力,其所生由之“光觉”,以及那随着来的“能量之化学变化”,在一切有机体的生理上都是很重要的。我们简直可以说日光是有机生命之最初的、最古的、最大的根源,其他一切力的发现,毕竟都是靠日光的放射能力。原形质之最古的、最重要的机能————又是他生成的原因————就是炭素同化作用,这个制造原形质的作用也是直接依靠日光的。这个作用若是起于一边,就生出来特种的刺激,即是所谓“向光趋动”(phototaxis),又叫作“向日性”(heliotropism)。这是大多数的有机体,不论原生物或是组织体里,一个正面的性质————他们转向光的来源。窗户里长的花朵都是向着窗外的阳光,这是人所共知的。然而也有许多生来就惯于黑暗生活的有机体,都有避光性的,他们专好背明投暗,像那菌类、避明的苔类和羊齿类,以及许多深海里的动物,都是如此的。

    (眼和视力)高等动物光觉的主要器官就是眼,许多下等动物以及植物都是没有眼的。真正的眼和那仅能对于光有感觉的一块皮肤,其主要的区别就在眼能把外界的物体构成个影像。这个“视力”自构成一个小的辐集的晶状体起的,这晶状体是表面某处一个两面凸的折光体。其周围的暗“色素细胞”吸收光线。从这个“视官”之初步的系统发生的形式起,到精致的人眼止,其中有个很长的进化阶级,其由简趋繁的状况,不亚于由一个简单的镜片进化成近世极精巧的千里镜、显微镜。眼之进化阶级,这个大“生命的奇迹”在一般生理学和发生学的许多重大问题上,都是很有趣味的。由这件事,我们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个极复杂的、有意的装置不要预定的图样计划,怎样能从纯粹机械的方法生了出来。换言之,即是我们可以看得着有机体里一个全然新的机能,怎样的用机械的方法生了出来。

    (原形质之光觉)高等动物之进步的视觉是由许多样机能构成的,其眼之解剖上的构造,也极其复杂精微。除了头脑之外,在高等动物之各样生活活动上,眼要算最必要的了。在文明人的精神生活上,在艺术科学的进步上,尤其少不了眼。试问我们若是不能读书,不能写字,不能绘画,不能用眼睛直接知道外界的形状色彩,我们的心里成个什么境界呢?这个无价宝的构造,起初也只是原形质之对于光的感觉性或是对于光的感应性,经过极长久的进化,才达到这最高最完全的一个地步。然而就连单细胞原生物里,甚至于这里面的最古最低的“摩内拉”,都具有各样各等的视觉。各种的“克罗马塞亚”和细菌,都有等等的向日性,对于光的刺激力都有很好的感觉性。

    (无机体之光觉)光在“摩内拉”的同种类原形质上的刺激效力,在许多种无机物里也是有的。在这种时候,光的刺激,一部分生化学的变化,一部分生机械的变化。个个化学家都道实质对于光有些感觉,照相的人有感光板,画师有“感光色”。许多种化合物见了日光立刻就坏了,要藏到暗处,其对于光的感觉有如此之大。各原子在日光之下生出如此显著的变化来,他这种态度,除了“感觉”两个字,另外还有什么才能形容得出来?据我看起来,这个现象是我们“物活的一元论”的一个明证,“物活的一元论”是说一切物质都有灵的(psychic)。形而上学却硬要说感觉是灵魂的一个主要特性。

    (温觉)热的刺激在有机体上起作用,大概和光是一个样子,也起一种感觉,有时使人舒服,有时不舒服,就是我们叫作热、温、凉、寒等主观的感受。接收这些温度印象的感觉器官,在原生物里,是那单细胞原形质体的表面,在组织体里,是那保护其表面的皮肤。四围的温度(水或空气),对于一切生物的生命有重大的影响。在那固定在一处的动物和植物,地面的温度最有关系。因为流质的水是活物质之吸入作用和原形质里分子运动所不可少的,所以这温度总要是在水的冰点和沸点之间的。然而“克罗马塞亚”和细菌等下等原生物能耐极高和极低的温度,不过也只是在很短的时候。有几种原生物(摩内拉和硅藻类)能在摄氏200度的高温度里过几天,其余许多种热至沸点以上都不会死。北极和高山上的动植物,可能冰封几个月,冰解了还能再活。然而这个抵抗力也只保得个有限的时期,在冰冻的状态之下一切生活机能都停止了。

    (温度的界限)大多数的生物,其生活的活动都只限于狭隘的一定温度之内。许多热带的动植物,千万年来习惯了赤道上酷热的天气,只能耐极有限的温度变化。像那中央西比利亚(Siberia)的居民,因为那地方在短的夏天气候极热,在长的冬天气候极冷,所以能忍受极大的温度变化。照这样活的原形质,因为适应各样的环境,其温度的感觉曾经受过很大的变化,不但最高点和最低点,就连“最适点”都有很大的变更范围。这种事在“向热运动”(thermotaxis或thermotropism)的现象,即热的刺激之一偏的作用之效果里,很容易观察,也容易实验的。有机体降到最低点之下就会冻死,升到最高点之上就会热死了。

    (物质感觉)研究到终极,我们既把全部的有机生命只认为一个极精微的化学作用,所以“化学刺激”可以认作感觉之最重大的要因。并且事实上也是如此,由极简单的“摩内拉”到分化极高的细胞,植物上的花,人的精神生活,其生活现象都是为化学的力和能量的转变所支配,这种力和转变,是由外面或内面的化学刺激促起的。他们所生的刺激,通称做“物质感觉”或是“化学感觉”(chemsthesis),其基础就是那叫作“化学和亲力”的化学元素之相互关系。这和亲力里,有那元素本性,尤其是那组成原子之特性里的引力作用,这种作用,除非承认原子有无意识的感觉(从广义上说),即原子相接触时有快与不快的感情(埃姆倍德克理兹所谓原子之爱憎),才能解释得来。

    (化学的刺激)使原形质起“物质感觉”的那许多化学刺激可以分为两类,就是外部的刺激和内部的刺激。内部的刺激,在有机体的自身里,使其生内部的“有机感觉”,外部的刺激是外界的,使其生味、臭、性的冲动等感觉。高等动物为这些化学的刺激长得有特别的“化学感觉器官”。这些事实是我们由自己的经验所深晓得的,并且由比较生理学上看得出高等动物里都有这个样的构造,所以我们就先论他。大概这种外部的化学刺激和光热等刺激可以适用同一个法则,我们可以识得其作用之最高限度,其刺激力之最低限度,和其效力最强之“最宜点”。

    (味觉)味觉和味的快感在人类生活中的重要,这是人所深知的。食物之选择和烹调,已经成了割烹术的一种技艺,口腹主义的一种人生哲学,在两千年前,希腊人、罗马人早已把这件事看得很重,不亚于今日那些王侯豪富的华筵盛馔。在许多演说与祝词上显露出来的那种与饮食调和相关的兴奋作用,其哲学上的根据就在于口味感觉之适合,和佳肴美酒在舌头上颚等味觉器官上所施刺激之变化。口舌上这种微细的器官就是“味觉突起物”,他是个杯状的构造,上面有一层纺锤状的味觉细胞,并且有细孔通着口腔。酒浆、汤汁或是食物的香脆分子等有味的物质,触着了味觉细胞,就刺激味觉神经的末梢,这神经末梢刺入细胞里。高等动物既都有和这个相类似的构造,他们也很留心去选择食物,所以我们可以断定他们也有味觉,和人类一般。然而下等动物里就没有了,他们的味觉和嗅觉没有什么分别。

    (嗅觉)人类以及呼吸空气的高等脊椎动物,其嗅觉的地位都是在鼻孔里。在人类里是那叫作“嗅官”的鼻腔黏膜之一部(即“鼻壁”的最上部,鼻道的上部和中部)。在嗅觉上所必要的,就是要那有香气的物质(即“嗅的刺激”,分得极细,吸到湿的嗅觉膜上来。这种物质或是刺激触着了那杆状的有细毛的嗅觉细胞,就激动那连着细胞的嗅觉神经之末端。

    许多种动物,尤其是哺乳类,其生活上靠嗅觉的地方比人类还要多些,人类的嗅觉倒比较的弱些。狗和别的肉食类以及有蹄类,其嗅觉比人敏锐得多了,这是人所共知的。他们那司嗅觉的鼻腔,比人类的大些,这里面的筋肉也强些。呼吸空气的脊椎动物之鼻孔,是由鱼类头皮上的一对“鼻凹孔”发达而成的。但是在鱼类这种水产的脊椎动物里,香气刺激之化学作用必然另是一样,像那味觉一般。在鱼类里,有香气的物质是以流动体形式与嗅觉膜接触的(在这种状态之下,人类却闻不着气味)。事实上,在下等动物里,嗅觉和味觉全然没有分别。这两类“化学的感觉”关系非常密切,在皮肤之有感觉的部分上,其刺激之直接的化学作用,是一个样子。

    (植物的味觉)有几类肉食的高等植物,具有一种化学的物质感觉,和高等动物之真正的味觉全然相合。毛毡苔(Drosera rotundifolia)的叶子,是个感觉很灵的捕虫器,其边上长着有节状的须、黏性的毛,这毛分泌一类消化肉类的酸汁。要有固体物(雨点却不行)触着了这叶子的表面,刺激动了那须的尖子,叶子就收缩。但是那消化的酸汁(和动物的消化液相类)必定要那固体物是窒素质的,像肉类和干酪等类,才肯分泌出来,由此看来,食虫植物的叶子很知味的,能辨别他所喜欢的肉食和别类固体物。要从广义说来,植物的根也都算是一类味觉器官,他避开瘠地,专向那滋养丰富的肥地里钻。在单细胞的动植物里,化学刺激的作用要是偏于一边的时候就尤为显著,并且能够引起一方的一定运动,即化学向动。

    (化学向动)所谓“化学向动”(从前叫chemotropism,近来叫chemotaxis)即化学刺激所惹起的单细胞有机体之运动,是特别的有趣,因为这类运动证明极下等有机体,甚至于“摩内拉”的同种类原形质里,都有个化学的感觉性,好像嗅觉和味觉。据维廉·埃恩格尔曼、马克斯·维尔佛尔浓,以及其他学者的反复试验,许多细菌类、硅藻类、滴虫类、根足类以及别类原生物,都有个类似的味觉,在显微镜下,水滴里要是哪一边有某种酸类(例如林檎酸)或是酸素的小泡,他们就向那边运动。许多种病源菌,都分泌有害人体的毒质。人血里的白血球,对于这种细菌的毒质有个特别的味觉,向人体里分泌了毒质的地方以“阿米巴状运动”集聚得很多。白血球和细菌的战争,白血球要战胜了,就把细菌灭尽,防止人体的感染,好似卫生官吏一般。然而细菌倘若战胜了,他们就由白血球传播到全身的各部,他们用味觉辨别其原形质,可以使人感染丧命。

    (春情向动)两性细胞的相互引力里,有一类非常有趣的、极其重要的化学上刺激,30年前我把他取个名字叫“春情向动”,认他为两性恋爱之最初的系统发生学上的根源。两性生殖之最重要的作用,那显著的受胎现象,是由于雌性的卵和雄性的精虫细胞之结合,这两种细胞若是没有各自化学组织的感觉和要结合的心意,就不会有这受胎的现象。他们是受了这种冲动才走到一起的,这个两性的和亲力,在原生植物和藻类等极下等的植物生活里都看得着。在这种时候,两种细胞————雄的小接合体和雌的大接合体————往往都能运动,到处游行以求结合。在高等动植物里,大抵总只是小些的雄细胞能运动,向着那大些的不能动的雌卵进行,好同他结合。那促起这种结合的感觉是属于化学的性质,和味觉嗅觉相联的。这是卜理佛尔之精确的实验所证明的,据他的实验,那羊齿类的雄性毡毛细胞受林檎酸的吸引,苔类的雄细胞受蔗糖的吸引,和受雌卵的气味吸引一个样了。一切高等有机体的受胎,也全靠同样的“恋爱春情向动”。

    (器官感觉)所谓“器官的感觉”,照近世生理学的解释,就是一种对身体内部状况的知觉,这种状况大都是由器官自身里的化学刺激引起的(也有由机械以及他种刺激引起的,但是极少)。作为有机体自身之主观的感觉,这种状况最好叫作“感受”,正的就是快乐、舒畅、喜悦,负的就是不舒服、痛苦等类。这些有机的感觉(又叫作“普通感觉”或叫作“感受”),在复杂的有机体之“自我统御”上,是极其重要的。正的有机感觉,不但有饱满、安静、舒畅等肉体的感受,并且连欢乐、愉快、暇豫等精神上的感受也都属之。负的普通感受里,不但有饥渴、劳倦、痛苦、晕船等类,并且有那晕眩、郁陶、烦闷以及其他种种的不快。这正负二者之间,又有那第三个中性的有机感觉,这种感觉,无所谓苦,也无所谓乐,不过某种内部状况之知觉而已,像那举重时候的筋肉伸张,交腿时候的四肢措置之类,都是这种中性感觉。

    (压力感觉)自然界里,遍处都有个对于引力之机械刺激的感觉,这件事是牛顿的“引力原理”说得最为绵密。据他这个根本的无所不包的原理,两个物质分子的互相引力,和其质量作正比例,和其距离的自乘作反比例。这个引力的形式,也可以认为是互相吸引的原子之“物质感觉”。物体接触有机体之表面的时候,其所引起之一处的感觉,就是压觉(baros)。独自引出这种压觉的刺激,又引起个“反压力”的反应,和一个使两者相消的运动,就是那压力运动(barotaxis或barotropism)。有机界里到处都有对于压力或固体接触的感觉性,这是在原生物以及组织体里都能用实验法证明的。高等动物的皮肤上长得有特别的器官,以“触觉球”的形式,作压觉的器具,指尖上以及其他感觉敏锐的部分上这种“触觉球”最多。许多高等动物的触须上,高等关节动物的触角上,都有敏锐的触觉。许多高等植物也都有这种捕捉或是触觉的器官,像葡萄等类的攀缘植物,那就尤为显著了。他那作螺旋形缠绕的细蔓,对于其撑持物的性质有极微妙的感觉,他可以辨别撑持物的光滑和粗糙、坚厚和脆薄,专拣那粗糙而又脆薄的缠绕。许多压觉极锐的高等植物,都有特别的触觉器官(触须),以其叶子的运动显示这种触觉(如含羞草、酢浆草等有感觉的植物)。虽是单细胞原生物,接触着固体也都起一种刺激,其知觉也引起相应的运动[向坚向动(thigmotaxis,thigmotropismus)]。在许多种有机体里,液体的流动也生一种特殊的感觉,例如在动物菌上引起反应的运动[向流运动(rheotaxis,rheotropismus)],像埃恩斯特·斯托拉尔(Ernst Strahl)所实验的。

    (弹性)钢棒等类坚硬的无机物体之弹性,有一件事很类似黏性活原形质的“向坚向动”。这有弹力的钢棒,借着其弹性,对于那使他弯的压力起反动,要复其先前的地位。发条使钟表走动,就是由于他的这种弹力。

    (向地向动)植物的生长,重力的作用是很重要的。地心的吸力使那向地的根直往地下长,但那背地的干仍直向着天长。许多种生根在地上的静止动物,像那水螅、珊瑚虫、苔虫等类,也都是这个理。就连自由行动的动物,其身体之向地,其四肢之位置姿势,也都有一部分是由重力的感觉而决定,一部分是由于适应那抗拒重力的某种机能,像行走游泳等类。一切这些向地的感觉,都是属于压觉现象的一类,犹一石头坠地等类的重力效用之属于引力的无机感觉。

    (空间感觉)由于以上种种适应的结果,高等自由行动的动物里,发达出来一个明白的空间感觉。空间三维的感觉变成了一个定方向的要具,在脊椎动物里,从鱼类到人类,内耳里发达出来三个螺旋的孔道做这件事的特别器官。这三个半环形的孔道,在空间的三维垂直的相叉,乃是指导头颅运动的感觉器官,并且由此保持身体的姿势,兼司平衡的感觉。这三个螺旋的孔道要是坏了,身体就失却平衡,颠仆下来。所以这些器官不是听觉的,乃是静止的,趋地性的,并且许多下等动物的所谓听觉小胞(圆形小胞,里面有一种液体和一种固体的“内耳石”)也是这样的。这内耳石随着全身的姿势变换了位置的时候,就压着那纤细的“听毛”或是听神经的末梢,这听神经传入小胞。就事实说来,平衡的感觉是往往和听觉合而为一的。

    (听觉)我们通称做听觉的那种对于“喧声”和“音调”的知觉,是限于一类自由行动的高等动物才有的,上文所说的下等动物之“听觉小胞”不能兼备听的和静止的两种感觉。这特种的听觉来自动物所栖息的水或空气之震动,或是来自其所接触的固体物(例如音叉等物)之震动。这震动若是不规则的,就觉得他是“喧声”,若是有规则的,就是“音调”,几个音调在一起激起复杂的感觉,这就是“音色”。发音体的震动是传到听觉神经末梢的听觉细胞上去。所以特种的听觉可以归根于压觉,听觉是由这压觉进化出来的。听官也和眼睛一般,是高等精神生活的一个主要器具,并且人往往把文明人之优美的音乐听觉视为灵魂的一种神力,所以必须指明其起点也是个纯物理的,就是这种感觉也起于物质压力或是重力的感觉。

    (电气感觉)电气在有机无机两大自然界里的重要,是到最近才完全懂得的。电气的变化,纵是如现在的推测,不能说和一切的化学上、光学上作用相连接,却和许多的相连接。人类和大多数的高等动物,都没有电气的器官(除了眼之外),也没有受特种“电气感觉”的感觉器官。至于许多下等动物,尤其是那自由发电的,像那“电鱼”之类,大约不是如此。蛙的蝌蚪和鱼的胚胎,放到通着电流的水盆里,都顺着电流横着,头向着阳极,尾对着阴极(据赫尔曼氏说)。海里发光的动物、萤火以及其余的发光有机体,大约都有个对于电力的无意识感觉。许多种植物对于电气刺激都有直接的反应,例如送个电流在他的根尖上通过几时,他这根都向着阴极弯曲(这根是感觉极敏的器官,达尔文曾把他比作人的头脑)。

    (原生生物之走电性)据马克斯·维尔佛尔浓精巧的实验,许多原生物对于电流都有很敏锐的感觉。大多数的毡毛滴虫和许多根足类(阿米巴),都是对于阴极有感觉的。一滴含着千万个草履虫的水,要是通个电流,这许多滴虫立刻就头向着阴极游泳起来,聚集得很多。电流的方向若是改变了,他们立刻就随着变更,总仍向着阴极。大多数的鞭毛滴虫却是正相反的,他们都是对于阳极有感觉的。一滴含着淡水鞭毛虫在里面游泳的水,通着个电流,这许多细胞就立刻向着阳极游泳起来。把这两类滴虫混在一滴水里,再通着个电流,那就非常有趣了。电流一进去,毡毛滴虫立刻向阴极跑,鞭毛滴虫立刻向阳极跑。若将电流的方向倒转过来,这两群滴虫立刻也反转对跑,好似两军相搏一般,穿过中心各聚到相反的两极。这些电流感觉的现象,明明的证实了那活原形质,也和电流把水分解成水素酸素一般,都是受同一的物理法则支配。这两种元素,感觉相反的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