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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这个世界很疯狂，我们活得都很小心。
圣女左手高擎着火把，右手携着木头人一样的璐璐向天梯上一节一节攀爬。韩飞心中火急火燎，苦思为何拯救璐璐。他知道硬拼一定不成，还要搭上自己和小辫子的命。他目测了一下天梯的高度，又拿余光看一下波澜翻卷的长江近水，一个计划浮出脑海。
璐璐被送到了七层天梯上，圣女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像捆粽子一样，麻利地将璐璐捆缚在十字架之上，璐璐目光呆滞地看着西天，几只江鸟在那边盘旋嘶叫。
洪金彪忽而双手合十，跪倒在地，双目紧闭。旁边那些活死人也跟着齐刷刷跪下，一双双绿眼合上了。
“天狗，天狗，献你人畜，万望福临不老村，大口吞日，授人长生！”洪金彪叽里咕噜念了一通，忽而双目圆睁，喝道：“天狗已授意，将在四天后吞下太阳，不老村不论男女老幼，都将经我的手，驱除病魔，获得长生！——圣女，点火献祭！”
圣女下了一节台阶，手中火把就要向油盘中点去。电光火石之间，活死人中忽而一个撕心裂肺的叫声道：“我就是天狗！”这个活死人挥舞一把柴刀，向天梯奔去。
那个人当然是韩飞，他在活死人跪地闭眼的时辰，将小辫子缠在白布里的砍刀摘下了，飞也似的奔了出去。这一切突如其来，人群沉寂了片刻，便爆发出一声狂怒：“狼娃，快抓住这家伙！”
狼娃有些忌惮地看一眼那个“活死人”，以为他真是天狗附了体，没有敢立刻上前。韩飞使出浑身的力气，一刀砍断了一只天梯的脚，天梯“吱嘎嘎”一阵大响，像一座倾塌的海市蜃楼一样倒向江水翻涌的长江。
油锅打翻了，粘着刚刚燃起的火焰倾洒在江心之中。圣女和绑在十字架上的璐璐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向江心飘逝。
在洪金彪愤怒的吼叫声中，惊醒的狼娃率领着狼群向韩飞扑过去。韩飞丢了柴刀，返身扑入冰冷浑浊的江水中，一个猛子下去便不见了踪影。等到那些活死人叫嚣着将天梯从江中扶起，却哪里还有祭品的影子？只有那个圣女落汤鸡一样冷得打颤。
起风了，衰草枯扬，麦秸堆的草、木屋的顶、小孩五颜六色的尿布都被吹到了天幕。不老村沉在那一派不祥的风烟中，村落里的家狗、野狗这一天特别怪异，全身的毛倒竖，着了魔似的对着日出的方向狂吠不已。乌鸦在枝桠间不安地跳跃着，“呱呱”的声音很是凄厉。
这到底是怎么了？
天空有了暴雨即将来临的黯淡，而那朝阳分明还挂在东方，只是白得异常，像是一捧秦时的雪。黑森林那边，树木都向不老村的方向倒伏，先是黑压压的一群狼出现在黑森林前的空旷地带，继而走出来一群白布森森的活死人，他们的齐刷刷地看着不老村刚刚升起的炊烟，目光凶残之极。
“跟随天狗的旨意，随我抓人！”洪金彪露出一口金牙，眼中比活死人多了份是贪婪。
仿佛火神共工撞倒了不周山，又好似后羿射杀了三足乌，那浑圆的太阳在刹那间不见了！只余一个白色的圆环，放着冷冽的、锯齿形的光。
活死人和狼群同时嗥叫，仿佛进入了末日狂欢，无数双绿眼睛在万古黑暗中乱舞。在狼娃的一声呼哨下，狼群与活死人气势汹汹地向不老村奔过去。
不老村里，村长家的那口钟再一次响起！黑暗中颤巍巍的点起千余支火把，急火火的向村长家汇聚。接着，勺子敲打盘子的声音、土著火药的声音混合着孩啼声和大人的吼叫声响彻黑暗。
很快，村民们就丢弃了勺子、盘子，一切可以发声的东西，火把散乱开来。他们听到了震天的狼嚎声，以及木偶一样冲过来的活死人！几个村口的人的惨叫声令风中的火把颤颤地熄灭了数支。
“小辫子是对的，活死人来了！”有人在黑暗中惊恐道。
“现在逃来不及了，拼了吧！”
“村长，你说该怎么办？”
村长忽而说道：“点火，烧死这些狗娘养的畜生！大家拿着农具防身，守住大火，不要让它熄了！”黑暗中一支火把点燃了村长家的麦秸堆。
村长老婆哭号道：“当家的，不怕那个外乡人再来讨了我的命去啊！”
村长歇斯底里道：“那个外乡人的胃口是看不到底的井，老子拼了！”
狼群和活死人望火而来，近地僵持着。东方隐现一道烂漫如银的月牙儿，冷光洒在这古老的村庄中，有说不出的诡异。
“大头，带着不老村的村民，乖乖跟我去黑森林避祸！天狗食日，大凶大邪，露珠带血，夜闻鬼哭，这是不老村的劫难，必须由我来解除！”洪金彪披了一身白衣，像个纸人儿。
村长在火堆前一跺脚：“你姥姥个熊，少跟老子装神弄鬼！从你十年前来不老村的那一天起，我就看出你的鬼花招，你利用了我们的风俗，将我们驱赶入黑森林里自生自灭的老人用狼抓了去，在黑森林深处当驴马使唤，做不法勾当，十年了，我忍了十年了！”
洪金彪阴鸷鸷地笑了，忽而将那个戴着尸花的圣女推上前去：“你难道不想和你的女儿一起去黑森林叙叙旧？她已经不是处女身了，刚刚跟狼配了种！”
村长两行泪水滚落，嘶声叫道：“老子跟你拼了！”握着一个叉草的叉子向洪金彪叉过去。
洪金彪身后窜出了狼娃，两只手狼爪一样飞扑过去，锁住了村长的咽喉。村长眼珠子直翻，两只脚在泥地上蹬了几下，顿时没气了。村民们失去了首领，底气更不足了，然而求生的信念让他们紧握了农具。
洪金彪有些不耐烦地搓了个牙花，眼中凶光一现：“狼娃，这些愚蠢的人就交给你收拾了！”狼娃歪了歪头，凶残地看着那群杀死他女人的愚民，与狼群一步步靠上去。
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天狗来了！”
是韩飞的声音，这令活死人中藏着的小辫子又惊又喜。
狼群和村民们一时忘了即将来临的血战，都惊怖又敬畏地看向天幕。随着太阳又一次升起，空中飞来三只绿色的怪物。洪金彪脸色变了：“他妈的，是直升机！”
一梭子子弹从空中径直扫向闷嗥的狼群，转眼间，数百匹狼就倒在血泊中。洪金彪顾不上叫上狼娃，向黑森林那边狂奔。他知道遇上对头了。刚奔了几步，一个活死人飞扑了上来，将他压在身下。
洪金彪尖着嗓子叫道：“狼娃！”
那个活死人冷笑道：“我小辫子要杀你，你答应吗？”双手掐住他的咽喉。
狼娃见主人被“活死人”反噬，气势汹汹的扑过来。一把柴刀从空中“霍霍”飞旋而来，“咔嚓”一声，狼娃的头就像熟透的西瓜一样滚落。
“小辫子，留个活口！”韩飞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小辫子怔了一下，一拳砸在洪金彪的裆部，洪金彪杀猪似的惨叫了一声，双手抱住下身，蜷曲成一团。
他回头一望，韩飞地含笑地望着他。这个韩飞，命可真硬，当时以为他死定了呢。
日光下，三驾直升机缓缓降落，一架降落时撞坏了一个猪栏，里面一头瘦得皮包骨的猪吓得直往里面躲。直升机上下来十来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手上提着杀气腾腾的冲锋枪，把那些活死人包围住。几个活死人口角留着涎，蹦蹦跳跳地抓向一个特警，那个特警端枪对着几个头颅一通爆射，活死人便真的成了死人。别的活死人歪头吐舌看着那个吐着火舌的玩意儿，再不敢动弹。
战斗机上还走下来一位身穿唐装的学者，学者拿眼镜看了看活死人，脸色大变，说道：“想不到湘西那边的僵尸蛊还有人会用！我以为已经绝迹了！”
韩飞惊诧道：“这个世上还有这种灵异的东西？”
学者摇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灵异的东西，僵尸蛊的实质，就是服用了一种药物，使人四肢僵化麻木，大脑出现幻象，在药效期间，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那种药物的主要成分就是罂粟和咖啡因！”
“能解吗？”韩飞想起还躺在病床中的璐璐。他那天从江心拖着璐璐潜水逃脱，差点淹死。幸好遇到别村一个打渔的，将两人救了上岸。他将晕阙过去的璐璐安置在了那个农家后，便乘着驴车去了附近的县城，打了一个长途电话报警，此事非同小可，警方接到报案后向特警部求援，特警部迅速派出武装直升机赶赴现场。
“能解，只要他们赤裸着身子在日光下暴晒三天，配上特定的药物治疗就成。他们那一身的白布都是用来挡光的，少了白布就好办多了。”学者很有把握地说道。
韩飞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的脑子里浮现出璐璐赤身裸体地在偏僻沙滩上晒太阳的画面，那里没有人打扰，只有他们两个，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护花使者的身份接近她……
“你在想什么呢？口水都流出来？”学者打断了韩飞的遐想。
韩飞脸一红，连忙转移话题，他走到疼得龇牙咧嘴的洪金彪前，狠狠补上了一脚，冷笑道：“我很有兴趣知道，十年前你是怎么算计上这个村子的！”
洪金彪却咬紧牙关，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我要请我的律师，我在这里种植作物谋生，可没惹法律！”
韩飞怒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黑森林里那些木乃伊香片和罂粟就是证据！”
洪金彪嘎嘎惨笑：“反正是一死，有些秘密我就带到地狱里去！”
韩飞却不紧不慢地说：“你不说，自然有别人会说。”他的目光落在混进村民里的张龙友身上。
张龙友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村民的衣衫，本想混在民众间侥幸逃脱，没想到被韩飞一眼识破。张龙友耷拉着头，看一眼对他怒目而视的洪金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
十年前，张龙友带着“黑豹”到村子里旅行，无意间看到了这里奇怪的驱赶老人入黑森林的风俗。当晚，狼娃袭击了村子，“黑豹”挺身而起，想伸张正义，却被狼娃抓进了黑森林，生死不知。
张龙友侥幸逃脱，回到大都市后，他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直到有一天在夜总会喝醉了，才向一个朋友大倒苦水。那个朋友就是洪金彪，他是做棺材、寿衣生意的，本来日子过得挺滋润，但国家一纸禁令，不允许土葬，他的棺材没了买家刚赔了不少钱。听说了那个古怪的风俗和狼娃的传说，他的心中划过一道闪电，脑海中浮现一个邪恶的计划。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以巨额支票为诱惑，让张龙友带着自己悄悄返回不老村，等狼娃的再次出现。两人在黑森林里设下陷阱，将狼娃捕获。洪金彪在做死人生意前，曾在湘西跟一个苗族老巫师学过“僵尸蛊”，他便将蛊种在了狼娃身上，再将他放回。
洪金彪在黑森深处烧荒，开辟出一片沃土，运输来大量的茶树苗和咖啡树苗种在其中，又秘密从黑市上买来罂粟和尸花的幼苗和种子。狼娃率领狼群捉来的村民和被村民驱赶的老人，都被洪金彪种上了僵尸蛊，成了无本的的劳动力。
不久，洪金彪在木乃伊香片巨大的黑色商机的诱惑下，又将脏手伸进了狼山悬棺里的干尸。他借着买卖棺材的掩护，借着进出口咖啡豆和茶叶的掩护，将一批批毒品，一批批木乃伊香片运往老挝、越南、巴西，成了黑市里恶名昭彰的毒枭。张龙友也借着慈善机构的掩护，帮着牵线搭桥，做着毒品生意。
张龙友说完，苦笑着摇头：“当初我也是穷疯了，慈善机构里的钱都被‘黑豹’的家属掏空了。没法子，只好与这个狼心狗肺的人乘上了同一条不归的船！”
韩飞双手叉腰，看着空中大放光明的太阳，沉吟道：“这个世上就算有天狗，食日也是一时的！”那些村民懵懂地看着那个从天而降拯救了他们的人，又看了看天幕，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上天派来的使者。
小辫子在日光下笑了，向一个裹着白布的女人走过去，伸出手来，说道：“花妹，我要娶你！”韩飞看着小辫子与花妹幸福地相拥，心中莫名的感伤，恨不得飞到璐璐身边。
那个学者走到他身边，压低着声音道：“你女友的噩梦居然在千万里外真实地存在，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韩飞胸口挂着的祖传的玉如意忽而冷了一下，似有感应。韩飞想了想，说道：“也许还有一些谜团需要去解开，这个世界很疯狂，我们活得都很小心。”
（《民俗罪》之《不死村》完，下篇《民俗罪》之《神鹰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