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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昏昏沉沉地回复意识的时候，正像一头死猪般被人拖着挪动。四下漆黑一片，一时辨不出自己究竟在哪里。后脑勺仍有剧痛阵阵传来，估计离我被人袭击的时间并不久。我想我是被人挟持了。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就算不能摸清自己置身何处、被什么挟持、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也得等身体恢复力气再说。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几圈，我便一面继续假装昏迷一面观察情况。
挟持我的人身材很魁梧，他几乎是用一条胳膊将我夹着往前移动，但四周太黑磕磕绊绊难免，我的身体又不住地往下滑，所以他不得不每过一阵就停下来调整姿势。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也基本能够从身形判断他的身份——保卫处处长刘标。
那么，第一个问题来了：刘标为什么要袭击我？我不过是个穷学生，无利可图，跟他也没有什么过节，唯一能将我们联系起来的就是顾老师的死。难道说，顾老师的死和王易帆的失踪跟他有什么关系？
第二个问题：他要带我去哪儿？他正带着我上楼梯，小心翼翼地上楼梯，甚至没有惊动楼梯间的声控灯，这副鬼祟模样绝对不可能是发现了昏迷的我并加以援手。按楼梯间的布局来判断，我们应该还是在外语系大楼，外语系大楼高层是系学生会会议室，平日都是上锁的。他将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然而留给我的思考时间并没有太多，就当他带着我转过楼梯进入到下一个楼层时，整个楼层的灯唰的一下子全亮了。我那双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立即被刺得生疼，几乎要流出眼泪来。移动停止了，显然刘标的情况跟我一样，也是暂时无法适应这过于刺眼的光线。
“青山！”有人高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是陆为。我心底一喜，这小子还是记得我的。
副校长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刘处长，你要带着这个学生去做什么？”我眯起眼偷偷望过去，就见陆家父子正站在楼道的另一端。似乎并不是这一层，而是整栋楼的灯一瞬间全都亮了。
刘标显然被吓了一大跳，但却很快就镇定下来，他不动声色地对着楼道的那端说：“副校长，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警方刚刚发现了王易帆的尸体，我是过来找刘青山带他一起去公安局的。他人不在宿舍，东西又落在自习室里，我正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副校长笑了笑，“还好总算找到了。他没什么事吧，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身体也拖垮了？赶紧送到医务室看看吧。”正说着，就要上前来看我的情况。
“别过来！”刘标突然大喊一声，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再开口时，声音已变得冷厉阴沉，“你已经知道了吧。”
副校长一愣，“知道什么？”
“别装蒜了！”刘标一把将我提起，威胁性地往栏杆边一按，恐吓道：“再过来我就把他扔下去！”
“青山！”陆为高呼一声，当即就要往这边冲过来，被他父亲一把死死拦住。虽说患难见真情，不过你小子能不能理智点，再这么冲动我搞不好真的会被扔下去啊。我强忍着疼痛和恐惧，继续老老实实地装“尸体”。
“不要激动，冷静一点。”副校长苦口婆心地道，“什么事情都有转圜余地，要给别人和自己都留一条后路嘛。”
刘标冷笑一声，手上的力气加重，“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转圜余地？都已经杀了一个，就不在乎再多杀一个了！”
10、
“顾老师真是你杀的？”陆为脱口问道，也道出了我的疑惑。很奇怪，这种命悬一刻的时候，我满脑子居然不是该如何求生，竟也是对于顾老师之死的疑问。这个问题实在困扰了我们太久。
“顾铭？”刘标沉默了片刻，道：“虽然不是我亲手所杀，但是也多大分别了。”
“我知道顾铭不是你杀的。”副校长对他说，“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替别人顶罪，整件事其实明明与你无关。”我听完一惊，顾老师不是他杀的，那他杀了谁？刚刚副校长说发现了王易帆的尸体，是真的？！
刘标却并未领情，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与我无关？如果我不帮那女人料理善后，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我，总归是要落下共谋的罪名。”
刘标见事情已经败露，索性一口气全盘托出，经过这么一番交代，我也大致听懂了个中曲折。他口中的“那女人”说的是顾铭的前妻，也就是我在花园小区见到的那个女人，在她跟顾铭结婚之前，与早已有了家室的刘标有过一段。俩人结婚后顾铭发觉妻子怀孕的时间不对劲，一怒之下便选择了离婚。
他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并未说出实情，老太太见到此时媳妇身怀有孕，竟然不顾自己的儿子，非要和媳妇呆在一起。于是，房子便归暂时由前妻居住。但孩子一出世，老太太就发现了内情，自然就要离开，甚至想替儿子要回房产。
这个时候，女人发现顾铭还有一本小说即将出版，便提出要拿小说的版税换房子。顾铭苦笑不已，他的这本书至今还没有找到书商，版税还是镜子里的事儿。但是，因为他母亲迫切地想要回房子，顾铭答应了。
谁知不久之后，顾铭的母亲去世了。他孤家寡人一个，对房子这事也不再上心，但他的妻子不肯，非得要分书稿的版税，几乎天天打电话骚扰顾铭。不胜其烦的顾铭只好选择离开，他来到这所学校求职，并且最后如愿以偿。当时他还不知道刘标就是我们学校的保卫处长。也正是因为刘标的关系，那个女人还是再一次找到了他。为了躲开女人的纠缠，他就想出了假死这个法子，就算不能骗过她，也能吓唬她一阵。
陆为恍然大悟，“所以那天你的电话其实根本不是打给顾老师，而是打给了他前妻？”
“是她打电话给我的。”刘标说，“她来到学校看到那一幕，以为顾铭真的死了，担心事情牵扯到自己头上，就匆匆忙忙走了。跑出校门觉得不对劲，又打电话给我确认。谁知道顾铭唱这么一出戏，倒真的勾起了她下毒手的念头，居然悄悄换了他的感冒药，用药物诱发心脏病。”
“那王易帆呢，为什么要杀了他？难道他真的发现了什么秘密？”
刘标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但是他离开花园小区的时候看到了我。那小子太聪明了，我不得不杀掉他灭口。”
这么说来，什么《总统之死》不过是巧合罢了，只不过王易帆和顾老师恰好给自己的小说起了相同的名字。如果不是我不肯放弃，执意要去一趟花园小区，王易帆或许就不会死了。想到他垂垂老矣的父亲，我眼眶忍不住一阵发烫。但是，如果不是这样，顾老师的死也许就真的石沉大海了。
我一咬牙，抓紧栏杆使劲一蹬，将放松了戒备的刘标踹出好几步远。早已埋伏在楼上许久的警察立即冲下来，齐心协力将刘标按在了地上。
陆为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东瞧瞧西看看仔细检查了一圈才终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要真摔下去，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好过。”
我揉揉磨脱皮的手肘，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
“多亏了我呗。“赵兰笑眯眯地凑上前，“我准备离开自习室的时候见你还是一副魂出窍的模样，担心你出事儿就打电话给陆为让他过来看着点。谁知道去趟厕所转头回来你人就不见了，随身物品倒是扔了一地。”
“我接到赵兰电话的时候跟爸爸在一起，刚刚得知了王易帆的事情，警方又调查出刘处长跟顾老师前妻之间的关系。料到他大概会有什么动作，所以赶紧通知了警方就赶过来救你了。”陆为接道。
我看了看束手就擒的刘标，凑上前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顾老师的母亲已经去世了，那我和王易帆在花园小区见到的老太太是谁？”
11、
“王易帆是个很优秀的人，有才气、有勇气、有头脑、有担当，从头至尾，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连累了他。”
王易帆的父亲静静地听我说完这番话，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没有说一个字，可我能明白他想说什么。父爱如山，从来沉重而又沉默，如同一块坚硬的顽石，不会表达。
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我只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哽得难受，不觉的，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擦擦吧。”赵兰面递过一张纸巾，并不看我，保全了我那点其实根本无所谓的自尊心。
身旁的陆为直愣愣瞧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喃喃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明白什么了？”
陆为远远地瞥一眼副校长的位置，淡淡道：“明白你最后那个问题了。”
当我提出了最后那个问题的时候，刘标原本还算镇定的情绪就彻底崩溃了，一脸惊恐地大喊了几声“有鬼”之后，就像疯了一般痴傻起来。好在真相已经全部抖出，该抓的人都抓住了，案子也可以结了。
赵兰似乎有点害怕，但还是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问：“哎，你们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
王易帆在顾铭家究竟有了什么发现？难道他知道那个老太太是鬼？不，老太太不会是鬼的，她还抱住了我的双腿，我清楚地记得那双手结实有力。
我下意识地捋起裤腿，只见双腿上都有黑黑的印迹，一环一环的几个大圈，我啊的一声尖叫，终于抵挡不住恐惧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