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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信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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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湖,湖心皇册库。

    这里的冷漠对峙还在继续,宫里急的团团转,张嫣摆驾前来救场。

    皇帝憋着不发火,只会让更多的人疑神疑鬼惴惴不安,可能会做出意想不到的祸害事情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给事件定性,将株连范围确定下来,让更多的人安心。

    朱弘昭继位以来,可以说是一直在杀戮,没有杀戮的时候也在为下一次杀戮做准备。

    方从哲深深知道,现在不论文武,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了。现在皇帝又这么冷漠对峙,只会进一步恶化形势,让更多的人心里不踏实,进而铤而走险。

    今日这么大的事情,几十万人目睹,明天的报纸必须给京中上下一个论调,让所有人安心。

    他无官无职不方便出面,只能让阎应元入宫请张嫣出面。

    张嫣下了銮驾,坐在皇册库走廊下,面容严肃,神情端庄也不言语,双眸扫视着下方坐着的三司、勋戚、文武三个班列。

    “夜里风大露水重,给袁公取一张丝被来。”

    吩咐一声,张嫣便闭目,根本不做缓和举动。

    两名宦官从皇册库御书房边上的陪读官员寝室里,取来一张丝被给袁可立披上。

    看一眼行礼,裹棉被的袁可立,朱弘昭目光落在将府五人身上,仰头看着星月,很圆的月亮:“说说,问题出在哪里。”

    秦良玉看向负责观看演放的杨御藩,杨御藩嚯的起身,上前三步双膝跪地:“回君父,是臣失误。”

    朱弘昭眯眼:“失误在哪里?”

    杨御藩缓缓揭掉脸上金面具,本该是俊朗的面容此时左脸颊满是烫痕疤迹,这是他年初遇刺时落下的伤。

    看着他手中的金面具,这是当年在大同时打赌输给朱弘昭的,年初时又赐给杨御藩,期许杨御藩一个‘狄青’的待遇。

    出将入相,就是宋朝的狄青。

    头垂着歪着斜视,杨御藩明显不认为自己有错,口上说着:“是臣疏忽,未曾想到热气球满载弹药。也怪臣考虑不周,不该在皇城区域试飞演放。”

    朱弘昭摇摇头,不认可这种说法,眨着眼睛望着天:“对于热气球,你现在怎么看。”

    “臣以为此乃征伐利器,可堪大用。然,当限制其不得在京都五百里范围内升降、飞行。”

    朱弘昭缓缓点头:“这还像你该说的话,兵部出来个人,给朕说说,怎么出的如此大漏洞?”

    哪怕一切都是无心之失,以现在的形势,他也要杀一批人。否则他不杀,所有人都不会心安,会以为他准备要杀更多的人。连续的杀戮,朝臣多已在杀戮中变得狷狂、敏感、却又非常胆小。因为胆小,极有可能受点刺激,集体发狂发疯。

    王在晋出列,发须皆白:“回皇上,兵部确有疏忽。热气球满载弹药飞于京畿上空,乃是大疏忽,罪不容辩。”

    太仓王氏损失惨重,王在晋只能保证族人们不死,但几百年的努力,全没了。一夜白头,只能期望在退休前,将流放的那批族人捞回来。

    “满载弹药,是演放、测试热气球性能所需,不算什么罪。兵部的,先候着。”

    朱弘昭看向何冲问:“何冲,你说说若是你负责这件事,怎么做?”

    何冲出列,拱手:“回公子,以沙袋代替等重弹药,再行演放之事。”

    朱弘昭缓缓点头:“那眼前如此,你想做什么就给朕做做。”

    “末将领命。”

    何冲重重抱拳,转身走向杨御藩,抬脚甲裙扬起,狠狠一脚踹在杨御藩胸口,踹翻杨御藩,何冲大步上去连踹四五脚。

    紧咬牙关,杨御藩双目眦圆承受着。他不挨这顿打,他绝对会死在这里。皇帝想救他,别人不会容许。因为必须要杀人,杀一个重量级人物才能把事情压下去。不杀人,谁都不安心,因为谁都有可能被杀。

    与其自己被可能杀死,不如逼死杨御藩。

    没有人出来劝谏,就看着何冲殴打杨御藩。

    左臂探出一把拎起杨御藩,何冲咧嘴,喘着粗气:“混账东西,屡屡疏忽。年初险些丢了小命,不长记性。做事粗陋,你想害死多少弟兄!”

    年初时,杨御藩在花船遇刺,喝酒的酒坛装的是炸药。

    何冲右手捏拳,一拳又一拳砸在杨御藩脸上,第一拳就砸到鼻梁上,鼻血喷溅更添凄惨。紧咬牙关,杨御藩只是一个劲喘气。

    何冲一拳拳染着血,打的杨御藩成了个血人,又狠狠一拳砸到杨御藩额头,杨御藩头终于不再硬挺着了,头颅向后垂下,四肢无力瘫软。

    松开手,杨御藩摔在地上昏迷,何冲掏出手绢擦拭手掌,盔甲上的血迹,缓步走向将府成员班列。

    停在下军将张尔心面前,张尔心抿嘴,挺直腰背。

    何冲解了张尔心盔带,左手提起头盔,右臂反手一肘击中张尔心脸颊,这位北洋水师出来的将领闷哼一声栽倒,滚出班列。

    摇头晃脑,张尔心爬起来站正。

    何冲面无表情上去又是一肘打翻张尔心,见他还要爬起来,何冲两脚踹下去,穿着盔甲的人,对于躯干伤害可以说是能减免九成。

    出事的营区,是张尔心的辖区。

    张尔心也觉得自己冤枉,硬挺着,不敢还手。

    没撑多久,也被何冲打翻,一脸的血。

    丢了血染湿的手绢,何冲握着披风擦拭拳头,在将府班列走了一圈,来到回京述职的秦拱明面前,仰头看着这个比他还要高两寸,体形更为健壮的秦拱明,何冲眼睛上翻盯了秦拱明片刻。

    扭头问:“大将军,给个准话。”

    所有视线落在秦良玉身上,尤其是皇帝的目光,与以往不同的目光。

    秦良玉面容沉静,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碗小饮一口,冰凉、苦涩的茶水入喉,秦良玉道:“都该教训教训。”

    秦拱明当即怒容,恶狠狠看向何冲。

    何冲一拳刺出,秦拱明偏头躲开,抬手抓住何冲打来的第二拳,秦拱明咧嘴:“何大将军,你累了。现在,你打不过末将。”

    抽回拳头,揉着手腕,何冲问:“小崽子,你认不认?”

    “认哪门子的认?小爷问心无愧!”

    秦拱明说罢,出列上前双膝跪倒,昂着脑袋:“君父,末将自去广东以来,不问家事久矣。”

    秦家扩增的迅猛,换届前秦良玉若退下去必然是封伯待遇,为了这个爵位,以及秦良玉遗留下来的丰厚人脉,秦家、马家已经闹的满城风雨。

    现在还在闹,秦翼明与马祥麟这对表兄弟,已经到了见面就要打架的地步。而秦良玉的人脉力量至今越发浑厚,已开始安排身后事。爵位给儿子马祥麟,人脉则留给秦翼明。

    这种平均分配,更刺激了彼此的矛盾。这已经不是马祥麟马家,秦翼明秦家之间的冲突,而是西南系依附秦家所有势力之间的冲突。不能分开,爵位和力量必须传给一个人,否则西南、各处依附秦家的人,他们前期一切投入都将打水漂。

    矛盾已经大到在家里秦良玉压制不住,在将府奉公时也压不住的地步。

    朱弘昭看着秦拱明,道:“有些事情装糊涂没用,也很难置身事外。今日国丑,有些人早早置身事外,有些人在眼前也不关他们什么。而你,朕也知你。给朕一个准信,敢不敢像何冲一样,给那些看热闹的混蛋,一个教训?”

    秦拱明磕头在地:“回君父,末将父仇得报,无甚牵挂。”

    “好,给你一月时间。”

    说着,朱弘昭将怀里焐热的虎符抛下去,秦拱明双手接住,是白杆兵的虎符右阙,左阙一直在秦拱明身上。

    秦拱明抱着虎符拱手,回班列时站在秦良玉面前:“姑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秦良玉闭目,她迫于家里的矛盾屡屡请辞,皇帝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屡屡大清洗,军队的权威一步步确立,现在的大将军就是一个火坑。

    各处都被清洗了,军队内部每年招募新兵,退役老军,军官也在逐步进行转业安置。地方都司、卫所、府一级的守备,县一级改名为县尉的典史,都是安置退役军官的去处。

    这种缓慢的清洗换血柔和,但最大的缺点就是会给军方割据形成便利。不投靠上面的,就会被清退,每年都有指标。朱弘昭的本意是清退素质不达标的军官,下面人施行时多成了排除异己的手段。

    异己,说白了就是关系不好的人与没有关系的人。

    虽然清退哪些人,不归将府独裁,是综合分理的决策,最后点头的还是皇帝。可下面人往上面报材料时,上面人可不会什么都知道,还都知道的是真的。这就给了下面人可操作的机会,为清除异己提供了方便。

    换届后,军中进行大考核,更助长了中低层军官抱团的风气。而去年至今的杀戮,军队杀疯了,心也杀野了,更多的被吓到了。

    不论中枢还是地方,不论文武,都担心这种命运落在自己头上。

    而握着刀柄的朱弘昭,也越发觉得这柄刀子越发的难以掌控。

    一些事情是信则有,如对军队的清洗。若军队不相信将来会被清洗,始终跟着朱弘昭的脚步,那就不会有大清洗,只会温水煮蛙,妥善安置这些为他、为国拼杀的汉子。

    若军队相信将来会被清洗,并早做预防手段,那只会逼着朱弘昭清洗他们。

    就是这么个情况,朱弘昭不认为今日的事件是偶然,可能是偶然中的必然。形势已经摆在他面前,军队停息杀戮后,开始思考未来了。

    今天他只要沉默让下面人审查,那杨御藩就死定了。

    因为交情,因为杨御藩杨家的平衡能力,必须保住杨御藩。此时秦家不能动,杨家也不能动,他也不想动。

    没有必要,他真的不想杀武将。可一个个的,已经有了离心力,实在是难办。

    杨御藩、张尔心被神策军士拖下去,也象征着这件事告一段落。

    但,远远不是终结,真正的麻烦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