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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盘口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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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改变切入点,死抓着西域四省绥靖治安主导权。要借这件事情给外调警役部队拨发国库军饷,将皇帝的意思贯彻下去。

    这是眼前唯一能解决皇帝心思的办法,另一个办法就是把户部尚书换一个脾气小好欺负的人来,逼着户部同意调警役去西瀛省。

    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朱弘昭这个皇帝,将自己前面说出去的话收回来,打自己的脸。

    否则相府调警役部队出嘉峪关执行西域四省绥靖治安工作,那势必妨碍皇室商会扎根、垄断西域经济。

    现在的西域百废待兴,只要将原来上上下下的资源持有者清洗、收编,组成一张大网后,那就是水泼不入的皇室新金矿。

    骑虎难下说不上,现在就是这么个事情。他把难题交给相府,毕自严四两拨千斤提出了切实有效的解决方案。将皮球踢给他,依着相府的意思能完成他的预定改革,可损失的是将来垄断的西域商机。

    这不仅仅是西域四省的商机钱袋子,毕竟西域只是中转。将来国朝的触角还要西出葱岭,一路打到地中海去。

    一个完全被皇室控制的西域四省经济圈,将承担着东西货物转运的使命。这东西往来的物资,可都是一笔笔钱。

    垄断与非垄断,也是两种结局。

    前者可以获得最大利益,以最少的成本来干,没人能抗拒因为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失去垄断地位,首先先期捞来的资源就会减少,其次就是因为竞争导致成本增高,第三就是无法安安稳稳的压榨过往商队,毕竟人家有了第二个、第三个选择。

    别指望把警役部队拉过去后能老老实实待着,坐看皇室财团扩张。此一时彼一时,人心逐利见缝插针,跟着抢盘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次日,太仆寺正卿郭允厚入宫,正式呈交提案。

    乾清宫门前,郭允厚撑着小伞,雷声轰鸣天空时而发白。

    宫门前,刘泽清一袭紫花罩甲,胸前、两肩下军将军阶标徽已不见了,拄着一杆方天画戟,雨水顺着六瓣大檐帽滴落,背后鲜红披风紧紧贴在身上。

    他半垂着头,六瓣盔帽大檐遮住双眸,抿着嘴面容刻板冷酷。

    “痴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泽清抬头抿抿嘴唇,声音干哑:“义父大人?怎么……”

    他说着环视一圈,不见有人来传见或陪同郭允厚,这是不正常的。今日还下着雨,往日官员入宫都是随来随去,为了增快政务处理速度,皇帝沐浴的时候官员都可以隔着屏风汇报。

    郭允厚掏出手绢擦拭刘泽清拄戟的右臂手腕处,将手绢折叠堵住袖口防止雨水倒灌:“麻烦事儿呀,跟你娘说的一样,今年咱一家子流年不利。”

    年前换届时,他是炙手可热的户部尚书两大预备役之一;义子刘泽清也正式抬了军阶,坐了将位。

    国朝如今可能会有赋闲待职的校官,但将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有数的。有多少个军团,就有多少个将位。

    将军封号不再泛滥,别说将军,就连校官都代表着实质性兵权。一个将军的影响力,也是与日俱增。越来越倾向于两汉风气,当时的将军少的可怜,往往都是出征时才会拜将赐予将印,校尉都是实权大人物。只有在三国时,滥封将军导致校尉从高级军官成为中级军官。

    到了隋唐,校尉这个名衔已经成了低级军官;大明时校尉又专指锦衣卫里的最基层正式工。

    如今将位紧张,是争抢的大头。

    他郭允厚不管在太仆寺还是在户部掌印,都是辅相;义子又是将军,光大门楣形成山东新门阀乃至是成为勋戚贵族,也是有眉目的东西。

    可换届时他没上去,刘泽清又卷进车骑军团军将集体斗殴事件。本来这件事情与刘泽清没关系,可他与李鸿基关系不错,又与张献忠能说得来。企图弹压此事,隐瞒下来。

    结果刘泽清暂时剥夺军阶将位、褫夺实职将印后来这里给皇帝守门;李鸿基这个眨眼间就能变成将军的上军校失去了即将到手的晋身捷径,打发到下面做工去了。

    张献忠这个新近崛起势头猛烈的下军将,更倒霉。现在还拿着瓦刀,跟着徭役在江口修建河堤。

    一次意气口角之争,直接导致三位新锐少壮派将领被打断脊梁骨。配合军中开始的新一轮整顿考核、裁汰跟不上步骤的风潮,使得军中少壮派集体失声,哑巴了。

    郭允厚与刘泽清的母亲贾氏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万历三十五年山东闹灾,贾氏带着刘泽清上门做奴。又有姿色,所以刘泽清名为家奴,可少年时大户子弟能接受的教育他都接受了。成年后郭允厚消了他奴籍,还举荐托关系送到曹县担任捕盗弓手,吃起了公粮。

    “是啊,流年不利。不过儿子觉得这么一遭也不亏,李成栋就是榜样,儿子感觉跟这个人学,不会有差错。”

    刘泽清将帽檐往上推了推,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文官之间派系复杂,军中的派系更复杂。都是刀口吃饭的,没有几个剖心置腹的好兄弟,外放去打仗也不会顺利。

    朋友多了路子就广,更不会被其他人欺负安排什么事倍功半或者送死的军令。

    见他想的通透,郭允厚也就松了一口气,一直想告诫刘泽清不要想不通去钻什么牛角尖,钻皇帝的牛角尖,不会有好下场。

    可刘泽清充入宿卫体系,连宫都出不了,他压根儿就联系不少。

    缓缓点着头:“如此做想就好,你还年青,走的稳妥一点准没错。”

    刘泽清点头,问:“义父大人这回可是什么为难的事儿?若是方便就给儿子说说,司礼监、侍从司那头儿,儿子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郭允厚笑笑:“的确是为难事,你也就别搅合进来了。安心就在宫里当差,家里那头老夫会照看着。”

    说服皇帝让一点好处给大伙跟着发财,的确比较困难。

    所以其他人没来,郭允厚这个太仆寺正卿来了,他谈不拢还有户部尚书做缓冲。这头儿再谈不好,只能让袁可立出马了。

    其实大家要的也不多,就是想跟着喝点汤罢了。

    相府让出去的是国库未来支出的一个方向,是国库的,不是他们的。

    想要说服皇帝,靠嘴和大义大理是没用的,毕竟谋求的是私利。所以相府还需要再让步,比如故作不知再答应皇帝一些私下要求。

    比如相府集体当哑巴,看着皇帝做一些欺负人的事情。

    这种小交易,叶向高那时候没少与皇帝做。

    相府代表的是治统,法统、兵权、正统都握在皇帝那里,相府名义上的治统自然也是不完整的治统。但有了这名义上的治统,明面上君臣各有司职,说的好听了是君臣同治天下,而不是臣子像管家一样帮皇帝治理天下。

    换言之,大家的关系相对来说简单了,就是一起共事一起为了国家发展做努力。明面上如此奉公,显得相对独立一些。那么,相对独立的背后,在不违背公事运转的前提下,彼此谈谈买卖也是正常的,可以接受的。

    一名宦官撑着伞来传见郭允厚,刘泽清还有一些话要说,但到了轮替交班的时间,也就不得不离开,返回左羽林卫营区。

    乾清殿走廊外,雨线垂落如一道珠帘。

    郭允厚在走廊里给染湿的木屐套上鞋套,稍稍整理官帽服饰衣角,曹化淳就出来了。

    说真的,郭允厚就没有能见到皇帝的想法。这种私下交易的事情,两边都是小卒子先谈,谈不拢再换大人物。

    宫里这边曹化淳不行,后面司礼监掌印,内相赵仪这位宫里名义上的大管家会来再谈。尽管赵仪也是相府一员,可本身利益还在宫里。相府里诸位相爷想要的东西都是为了延绵子孙富贵,他赵仪需要这些东西?

    也没有入殿,就在台阶上殿檐下,雨帘旁两个人谈了起来。

    郭允厚先是标准的开口方式:“圣躬安。”

    朝殿内方向拱拱手,曹化淳眯着眼笑道:“圣躬安。”

    取出正式的奏章,郭允厚双手呈交:“曹公公,这是昨日相府诸位集议后的对策,还请呈送皇上御览,圣裁。”

    翻看折子曹化淳垂眉扫了两眼,几乎与昨夜送来的预案没区别。合上折子,低声道:“诸位相爷这事儿委实心急了些,想平伯叶公在时,不会如此毛糙唐突。”

    的确,这件事让袁可立压力很大。坐稳位置没多久就开口和皇帝讨要好处,为大伙儿谋福利,显得的确心急了,仿佛眼睛里没有国事只有个人私利似的。

    可真没法子,毕自严在那边反对给西瀛调军拨款,又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这个方案以毕自严的为人来说本意为的还是落实皇帝的心思解决将来扯皮之类的麻烦,可一提出所有人都回味过来,这是天大的好处啊!

    毕自严感觉这事做成有损名节,昨日会开到一半儿就以身体不适离席,由户部左侍郎李长庚代表户部来谈。

    李长庚是什么人?二甲进士,麻城千年家族梅国桢的女婿,通政使司正使梅之焕的堂姐夫,本身家里,姻亲梅家都是大户,从公从私来说李长庚自然是坚定支持这一件事的。

    面对曹化淳的挖苦,郭允厚只能苦笑:“骑虎难下。”

    摇头,曹化淳将折子递还郭允厚,神情严肃:“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就与当年争商税一个性质。下面的人吃着朝廷碗里的,还要砸朝廷、天家的锅。闹的纷纷扬扬,以至党争四起国事荒废。”

    说到底,还是官员谋求私利。不同于万历时期的矛盾尖锐,本朝起码还是可以谈的。而且皇帝积威深重,谈不拢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影响最先的还是皇帝的布置,其次才是各位相爷的家族发展。

    “曹公公言重了,国相爷那里是好说话的。若的确为难,只要不影响国事,国相爷可以劝告各处消了不该有的心思。”

    见郭允厚说的好听,曹化淳还是摇头一叹:“唉,这阴私事儿与国事绑在一起,才是为难的地方。”

    说了句没意义的话,郭允厚稍稍卡顿组织语言的时候,曹化淳话锋一转道:“主子爷也知道诸位相爷于国劳苦功高,的确该给与必要的恩赏。钱这类东西,只要够花就行了。该拿的钱主子爷可以给,可不该拿的钱要守好了。”

    警告他们不要贪污,郭允厚错愕,怎么听口气皇帝这头儿松口了?

    迟疑道:“曹公公的意思是?”

    曹化淳看一眼雨帘,扬起下巴声音朗朗笑道:“咱家可不敢有什么意思,只是知道一点本份关键所在。那就是国事为重,如何做诸位相爷衡量着去做,莫太过了便可。”

    他也不清楚皇帝怎么突然就松口了,可不妨碍他先拿捏腔调后,再卖个好给郭允厚。毕竟这个人在六部五寺掌印堂官里,可以算是年青的那一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