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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钦差袁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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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离开苏州府的六府巡察使,侍从司司正,挂将府虎贲郎将衔的袁枢向太仓赶去,苏州官员在七月风灾事件中换了一茬子,新来的官员屁股都没坐稳,自然也没时间去犯错。

    袁枢要干的就是将南京诸军会操裁汰下来的军官、老军带过来,取代原由的地方基层。这种事在北方他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可大局上都是参与布置的,做起来并不生疏。

    基层,老老实实辞职什么都好说,敢反抗的就查账,总能查出蛛丝马迹。新的基层抵达后,原来退下去的人想要使花招?

    太少了,这种人太少。

    他们面对的是刚从军队里退役出来的人,而且正是直管他们的,官吏民,退下去的就不是吏役了,而是民;取代他们的则是吏役,不怕县官就怕现管,这个道理在哪里都是通用的。

    更何况苏扬四府官员大面积更替,留下的官员也人心惶惶,谁吃饱了撑的会给这些不相干的本地吏役出头?

    故而,对待南京周边的基层换血行动,侍从司内部、中枢三司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苏州府城也是长洲州城,也是吴县县城,可想而知这个吴县知县有多憋屈。

    袁枢不喜欢摆大排场,这位苦逼的吴县知县代替府城官员向东送行,经过顾炎武的家乡昆山县后,就是太仓州。太仓州南,就是松江府,袁枢这一路最后的落脚点。

    松江府是南直隶最南的一个府,侥幸躲过风灾事件的清洗。可袁枢来了,光袁枢的名字,就意味这地方要被清洗。

    当代画圣董其昌是松江华亭人,袁可立的同科挚友,袁枢的忘年交,十年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现在正是报复的时候。

    想他袁枢堂堂侍从司司正,干基层换血这种事情未免屈才了,也未免太将皇帝的处置看的简单了。

    何况,他老子袁可立再有一年多一点就会执掌相府大权,现在也到了得罪人的时候。不得罪人,皇帝怎么可能信任袁家?

    真当叶向高的这个国相是凭资历弄来的?是叶向高狠狠捅了东林一刀,居国相之位,坐看皇帝用法司收拾东林。这就是叶向高的投名状,袁家的投名状还不够,要补。

    那什么补?用对国朝的忠诚,没有什么忠诚能比得上捅士绅刀子来的有份量,就是如此的简单。

    袁枢是充满干劲,等待着去松江府,狠狠再收拾三吴士林一番,将松江府彻底捋顺为止!

    苏州城东二十里,真义镇。

    袁枢勒马,这里能隐约看到北边几十里外的阳城湖,远远望去蔚蓝一片熠熠生辉十分的美丽。

    马鞭指着前方官道,袁枢问随行的南直隶金坛人周钟,这是周镳的异母弟弟,周应秋的另一个侄儿,与复社关系很近,与张溥因为都是小妾生的原因,极有共同语言,差点一脚踩进去。这个人,对江南风物,十分娴熟。

    周应秋厚着脸皮再次举荐侄儿,袁枢也不好不给面子,收入幕府。幕府专指将军府衙,泛指军政要臣的属僚机构。袁枢挂将府的衔,又是巡查钦差,自然有资格开幕。

    周钟顺着袁枢马鞭所指看去,前方仪仗车队停息,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疑惑看着袁枢。

    袁枢道:“说说,按朝廷新政,内地诸省府治相连官道宽度不得低于十丈,经济繁盛之地如南京、北京、苏沪之地特指,需最低扩建为十二丈。眼前离开苏州府,怎么突然就成了六丈宽!”

    “还有,道中御道林木,何处去了!”

    水利工程是烂透了,朝廷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有个样子;这官道也是差不多模样,国朝之初因为军事调动频繁,对官道保养是很上心的,有专门养护官道的民户。

    省道十丈,比国初八丈多了两丈,这不算大工程,也不算多大事情。

    周钟也被袁枢所指给吓住了,因为眼前的问题已经不是苏州方面没有落实扩修道路的事情,而是官道正中的御道没了!

    官道两侧有护道林,没了要补,长得太高大要砍伐修剪。

    不仅如此,官道正中还有御道,被土埂及两排林木圈出来。御道,顾名思义就知道是干什么的。按例来说,是官府用的,军情急递、驿站系统都在用。某些致仕回乡的重臣,也能享受御道行车回家的荣誉。

    可现在,从这里通向太仓的官道上,竟然没了御道!

    周钟以前没少走这条路,也不觉得有问题。淞沪之间水运发达也解决不了运输压力,故而道路就显得不够宽,御道的护道林死了也没人管,踩平后自然就增强了运输力。

    可现在朝廷追究起来,一个阳奉阴违的帽子少不了,说的言重了就是欺上瞒下,藐视相府政令。

    “苏州之地,乃是我大明龙兴之地!此处官道,若本官没记错,弘治十年太仓卫存在时,就是八丈宽。这倒好了,百年时间,道路竟能窄了?”

    袁枢借题发挥,他又不是没走过这条路,哪会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道路缩减一丈,意味着什么?十里长的道路瘦身一丈,等于平白多出一顷地!

    “该增的两丈没增,却少了两丈,这一增一减,是在和天下人抢土地!损公肥私,呵呵……”

    道路为朝廷所有,自然是天下人所有。

    袁枢看着单行护道林,冷笑:“本该三排,宽丈余的林带,也缩减为一排,又是两丈!罔顾朝廷大政,一个个好大的熊心豹胆!”

    单薄护道林两侧,不是果园桑林就是精细耕作,等待来年播种的棉田,袁枢点着头,喘着粗气,怒容满满看着周钟。

    酝酿语言,周钟拱手:“小袁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事由来已久,地方有司也是有心无力呀。”

    “别为这些人说话了,他们拿的是朝廷的官印,吃的是朝廷的俸禄,一身荣华富贵皆源于朝廷。不为朝廷分忧也就罢了,竟庇护乡野狷狂之民,对此类事不闻不问,一应干系,一个都逃不了。”

    新的苏州官员也是刚刚到任没几天,袁枢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否则就是不教而诛,有损公正之名声,对周钟道:“持本官令箭赶赴苏州,问问陈如松准备怎么处理。他有手段,本官亦有相应法子以待!”

    苏州知府陈如松,原来的太仓知州,被袁可立看重调任通州知州,现在又风光回到苏州地界。算起来,是纯阳党一系的,自然不能搞内讧。

    周钟反应稍慢,离开大队人马才想明白袁枢的态度,这是在给陈如松擦屁股。现在陈如松是新官上任,可以对以前的事情不负责,也有烧三把火的传统。

    若被人捅上去,那陈如松先前太仓知州的屡历,就是一记致命毒刺,足以要了陈如松的命。陈如松倒下去,受损的自然是纯阳党的威望。

    正午时抵达昆山县,袁枢以钦命差事为由,拒绝当地官员、士绅宴请,昆山县最出名的两个家族是顾家和杜家,顾家就不用了,东汉末的江东四大家,于三吴开枝散叶宗族繁盛,子弟世代为官。将门杜家,杜桐、杜松兄弟皆是万历心腹重将,这一代的杜文焕青年时就是西北边塞有名的悍将,后来心灰意冷虑做糊涂事,现在老而知耻,以廉勇闻世。

    虽然拒绝了顾家宴请,可袁枢还是来了顾家,只是没来主脉,而是去昆山顾家支系的分家,也就是顾炎武的家里。

    城外千灯镇,盐铁运河边简单的江南小院,低矮泥土板筑的墙,正屋朝东与北边客房是青砖青瓦,南边是一座土屋茅草灶房。院中一口井,几排桑树,一名正值青春的女子一袭素色襦裙,脚踩着纺机,手里捡着棉花,正在纺线。

    哒哒马蹄声传来,顾王氏头也不抬,纺了线织布做冬衣,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

    阿武有了出息,顾、王两家常常来看望她,带着礼物足以让她们母子俩过上轻松的生活。可她出身大族,知道拿了族里过多的资源的义务是什么。

    这些人,要的是阿武的前途,说不好会毁了阿武。

    “母亲大人!”

    顾炎武翻身下马,推开门往院子里冲了三步,双膝重重磕在地上,磕头:“不孝儿来迟一步,未能与母亲大人共度佳节……呜呜……”

    说着哽咽起来,顾炎武自幼过继给去世的堂伯顾同吉为嗣,寡母顾王氏十六岁未婚守节,白天纺织,晚上挤时间为顾炎武启蒙至二更才休息,独立抚养顾炎武,教以岳飞、文天祥、方孝孺忠义之节为榜样。

    顾炎武的父亲顾同应日子过的也不好,尽管顾炎武的曾祖顾章志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其父顾济是正德十二年进士。可顾章志是顾济次子,成了分家,两代人下来再无当官的,日子便窘迫起来,勉强算是耕读传家。

    “藩汉!”

    顾王氏看着顾炎武又惊又喜,忍不住叫出顾炎武的乳名,莲步轻移搀起顾炎武,喜极而泣:“回来就好,回来比什么都好。”

    “母亲大人……”

    顾炎武抬头,哽咽着想说来意,就听到遥遥传来鸣金开道的锣声,一声接着一声。

    一名名骑士盛装先行,马尾上拖着鞭炮,劈哩啪啦引得千灯镇贩夫走卒、商旅围来。

    “肃静”、“回避”、“钦差”一名名卫士持着牌面在前,后方车里袁枢对着镜子整理着衣冠,态度很是郑重。

    顾王氏的名节传扬江南,袁枢就顺路领了个差事,宣旨封赏顾王氏,赐予七品诰命。

    顾炎武生父顾同应得到顾家快马通报,一家子心绪复杂换上隆盛体面的衣裳,向着江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