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小说网 > 大明宗室 > 第四百七十五章 后悔迟

第四百七十五章 后悔迟

设计小说网 www.shexs.com,最快更新大明宗室 !

    南京城南面城墙,属于平地上的大工程,传说是朱元璋扩修没钱,由富可敌国的沈万三修筑。

    《明史》里也有好几处提到沈万三,其中一处在马皇后的传记里写得明白:湖州吴兴的富民沈秀,也就是沈万三,帮朱元璋修筑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又请求出资犒劳军队。

    朱元璋听了大骂:“匹夫犒天下之军,乱民也,宜诛之。”马皇后谏曰:“不祥之民,天将诛之,陛下何诛焉?”

    朱元璋听了有些解气,饶过沈万三没杀,把他流放到云南去了。

    《明史》为我大清东林后人编撰操刀,出于政治目的抹黑明朝的文字随处可见,但史实告诉我们:沈万三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元朝人,生于元朝,死于元朝。

    洪武十四年才正式对云南用兵,次年平定该地,云南正式纳入朱元璋的版图。即便沈万三此时还活着,而且就在明军平定云南的同年就被充军流放到那里,其年龄至少也已经在百岁上下,这可能吗?流放百岁老人,在中国历史上等同于奇谈怪论,要知道,这是一个以孝为基础,以忠为目的的社会,尊老是它最基本的道德要求。

    不过沈家这个曾经的江南首富,的确是在洪武朝被折腾坏了。首先朱元璋与张士诚争吴地霸权的时候,沈家是帮着张士诚的,其后才有洪武六年出资修三分之一南京城墙的示好行为。结果又想继续示好出资犒军,拍马屁拍到马脚上了。

    这次放血后,又是洪武洪武十九年沈家因为田税问题被收拾,土地根基受到重创后,才是元气大伤。最后就是洪武三十一年的蓝玉案,沈家因为某个女婿玩弱智的美貌妻子,莫名其妙卷进去家破人亡。

    南京真正的南城精华还在城墙、护城河南面,这里就在秦淮的源头,才是真正的自由、繁华之地。

    南城的这个门,叫做聚宝门。唔,聚宝盆,明白了?

    外面正对着米市大街、菜市口,与北京的宣武门一样,对应的都是繁华、人口、人流密集的地方。这种地方,才是行刑的好地方。造成的结果就是米市大街、菜市口这一片地价与宣武门菜市口一样,地价升不上去。

    谁让都是刑场所在?

    有好事者效仿宣武门城门甬道,在甬道顶端刻了三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正午的时候,火速宣判的行刑队伍出聚宝门,赶赴米市大街菜市口刑场。

    “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

    一名士子一袭青衫,网巾束发系着抹额,将一枚石子砸向囚车。涨红脸,高声喊着,周遭人将泥巴、不值钱的称手物件,朝着一辆辆囚车砸去。

    街旁用餐的轮休军士,也有脱了破旧军靴砸过去应景的。街道两旁的酒楼上,更有酒客将碗碟朝下投掷。

    一座酒楼上,基本上赋闲没事情干的王在晋抚须看着,一旁史可法双手垂着,看着行刑队伍向南逶迤而去。

    他的师尊左光斗豁出老脸,请王在晋,这个被东林得罪到死的兵部左侍郎赴宴,为的就是得到王在晋手里的举荐权。王在晋很低调,堂堂三品大员,纯阳党核心人物,握着的举荐权就没动用过,即没有给王家子弟,也没有给姻亲、朋友子弟,就那么握着引人眼馋。

    因为王在晋觉得举荐是一种乱制,作为南北朝那个响当当的王家后裔,他们很清楚举荐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做官途径被垄断,是一种历史的倒退。这样出身上去的官员,以后有个不测风云,必然是进士出身官员所要大肆清洗的一类人。

    他这么认为,可左光斗不这么认为。左光斗认为相对于进士出身,举荐出身的官员才是皇帝真正倚为心腹的力量。举荐权,在左光斗看来是应急办法,是那种过期作废的东西。眼前值钱,等新的官员、吏员晋升体系出来后,举荐权就废了。

    “年轻人想要做事,要现有锐气。朝气蓬勃,勇于任事,才跟得上朝廷的脚步。”

    王在晋满意史可法这个经历过种种动荡的年轻人,有一种绝大多数同龄人所没有的内敛沉毅。但锋芒不露,在以前是好事,可在本朝绝不是好事,要点拨点拨才对。

    左光斗的臭脾气是天下闻名的,能放下架子请他吃饭,王在晋也不是小气的人,自然要给左光斗一个面子:“看,那就是没跟上朝廷脚步的下场。”

    史可法俯首,拱手:“学生省的了。”

    饮一口酒,王在晋摇头道:“朝入洪武门,夕出聚宝门。马前失蹄,十年寒窗化成了土。”

    吟着,看一眼史可法,道:“也需切记,当步步谨慎。做事可张扬锐意,但做人要本份。”

    当首囚车上,刘廷谏目光痴呆看着周围暴躁、状如疯魔的士民,脑海一片空白。

    出聚宝门时,他的头仰着,看到了聚宝门甬道上刻着的三个张牙舞爪的大字:“后悔迟!”

    “呵呵哈哈哈!后悔迟!后悔迟!后悔!迟矣!”

    突然癫狂起来,哈哈大笑在囚车里挣扎,狂笑着,大哭着:“后悔已迟!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朝方知,名言警句多空谈!无切身之痛,谁能体会?谁能体会!”

    押车的警役绷紧面皮看了眼癫狂哭闹的刘廷谏,只当是个吓疯的。

    囚车队伍最后面,降职冷处理的杨景明步行跟着,身边一名警役推着独轮小车。杨景明将要在聚宝门外的刑场住五天,吃榆树皮活上五天后,才会赴任金华府义乌知县。

    人山人海的刑场,监斩官是从陕西调来的陈子壮,由工部六品议郎转任刑部郎中,他另一个身份是万历四十七年探花郎。今日有五名这一科的进士受刑,陈子壮内心怎么可能好受?总感觉,是法司大佬故意给他的投名状,让他完成监斩工作,和过去做个了结。

    若不是,他的师妹是李成栋的媳妇儿,他这样所谓的清流正臣,早就在第一波、第二波大清洗中落马。

    凉亭下,陈子壮左手拉住右手袍袖,捏起笔看着属吏递来的名单,正要勾名。

    这属吏问:“监斩官,八十八名是死刑,是斩首还是击毙?”

    死刑的花样本来就挺多,除了斩首外,还有绞杀、暴晒饿死、腰斩等等,斩首是最轻的,最重的就是碟刑。死刑中,斩首级别的又多了击毙,击毙可以保留全尸。

    除非是罪行较重,需要斩首后悬挂首级才会在判决中标明,其他的罪犯可以选择死法。对于全尸,受刑人、家属相对来说更容易接受。

    例如血馒头这类东西,最初根本没有所谓药引子的说法,纯粹就是家属给刽子手红包,让刽子手下手利索些,让受刑人少受罪。血馒头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行刑后立刻堵住血,让血少留一点。

    陈子壮不清楚情况,又不好意思问一个吏,犹豫间李成栋下马,走入凉亭道:“大舅子,击毙吧,留个全尸也是一场功德。咱手下军士,正缺见血的机会。”

    对于抢走师妹,又救了自己命的这个武夫,陈子壮内心是复杂的,又拉不下脸面说软话,故作矜持想了想:“击毙为好,以全人道。”

    李成栋听了这话挑挑大拇指:“大舅子,这西北没白跑,有一套!”

    陈子壮不清楚,李成栋绝对清楚,让他选择死法,他宁愿选择被斩首,也不会选择击毙。斩首是立刻死,尸首两分缝合后倒也工整;击毙要磨磨蹭蹭半天才死,太遭罪,而且子弹无眼又是乱飞,几次没打死,看着对面一轮又一轮,就是打不死自己,这种感觉不要太好,吓疯的大有人在。

    而且,子弹都是大口径,打到头部,基本上脑袋就四分五裂,还不如选择斩首来的痛快。

    曾经发生受刑人被绑的死死,吓的骨头软,竟然从木桩上滑落的事情。

    所以历来的监斩官对击毙选择的不多,李成栋跑过来就是想靠关系弄个击毙的机会,给手下军士练练胆。

    结果陈子壮一副我自己有考虑,我自己要选击毙的模样,让李成栋不得不感叹,这个大舅子在西北监工两年半,心肠也是硬了起来。

    “十一名一批,分八批完成。”

    紧紧捏着笔,蘸着朱砂,陈子壮勾着一个个名字,燥热的正午里,他感觉自己一口口吸进来的都是冷气。

    十一名罪囚喝了壮行酒,绑在木桩上。

    一甲三十九名军士取下挂在肩上的火铳,支起两脚架扇形包围受刑台。

    甲长是晋王朱求桂,安慰着身边一名新军:“放松,可能你的是空枪,按着训练,三点一线,对着那个罪囚左胸,手别抖,等信号。”

    有些勋戚子弟胆量真不行,只能将装弹的事情交给其他人,保留一定数量的空枪,给与一种心理安慰。哪怕真杀人了,也好有个借口安慰自己:自己的枪是空枪……

    实际上,多拉上去练上几次,也就无所谓空弹、实弹,射击经验丰富后,可以察觉到是空弹还是实弹。

    “行刑!发!”

    朱求桂扣动扳机,火铳一震,看也不看对面受刑者,喝道:“整队,退十步!”

    下一甲军士上前排列,隔着二十步射击,也只有地方上行刑会出现打不中的情况,他们京营还是宿卫体系,根本不缺打靶的所需消耗。

    平均每人胸口中两弹,这都能活下去,只能算是命大。

    一名名抬下来的死尸或抽搐正在变成死尸的尸体排成一列,仵作冷眼旁观。击毙,两枪中胸膛未死的人,他们不会去搞补刀这类事情。等程序走完后,家属带回去能救活,朝廷也不会过问。

    只有那种胸口中了一枪没死的,仵作会上去补刀。

    第二批次一名罪囚胸腹之间中了一弹没死,躺在那里抽搐着,一名仵作上去蹲下,抽出利锥从左腋窝斜刺,随后这具身体不动弹了。

    忍着恶心,陈子壮拿着朱笔走在一排排尸体之间,点着尸体眉心。

    依次点了八十八人,尸体便由家属认领,能救活的,朝廷也不会说什么……

    随后这支朱笔就被等候的富商竞价买走,用来镇宅……

    之后是二十余名绞刑,这批人还算不算主谋,只是从犯,但多是仓官,是监守自盗罪加一等。一个个绞死后,会悬挂一日。

    最后,才是刘廷谏的碟刑,这才是开胃大菜。

    行刑的时候,人围观的南城士民已经散了个差不多。

    就在刑台一旁,杨景明的个人小帐篷搭好,负责这件事情的警役还好心在帐篷四周撒了驱虫雄黄、硫磺粉末。

    嚼着一截苦的说不出味道的榆树皮,杨景明看着行刑过程,艰难咽下一口又一口。

    碟刑举行时,他低下头不再去看,实在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