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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九月初四的清晨，朝鲜副将陈继盛躺在担架上，无力抬头，眼珠子转着，看着总兵府一片废墟。
总兵府，毛文龙的五百义子绝大多数战死，残存的都是从尸堆下来刨出来的。
毛文龙死了，在后院书房抱着尚方剑与毛有德纵火而死，死也不愿落在袁崇焕手里受辱。
袁崇焕，垂着脑袋，冷眼打量着杀入城中的东江旧部。
“大帅，各将俱到，刘贼也逮住了。”
陈继盛声音含糊，有气无力道：“软禁杀千刀的，王克奴将军还有多久抵达？”
“王爵爷应该得到讯息了，最快当夜抵达。若统率大军，可能会更迟。”
“好，取我将印，你拿着，将朝鲜兵马管好了，王克奴抵达，把弟兄们交给他。”
张盖含泪点头，陈继盛撑不住了，在陈继盛咽气前，必须完成一系列清洗，将朝鲜军团稳定住。
陈继盛瞥一眼袁崇焕，无悲无喜，这一切，在天启三年辽军准备入关时，毛文龙及东江镇站在屁股后面威胁辽军时，就注定了。
因为毛文龙的背叛，东林失去了最后一搏的筹码。
毛文龙是晋商子弟，却投靠了皇帝，哪怕当时东江镇中立，辽镇就敢入关，去打孙传庭镇守的山海关。可毛文龙没有中立，身为晋商子弟看着晋商被清洗，帮着外人牵制辽镇。
辽阳，以百户之职存世的黄台吉衡量再三，还是拒绝了袁崇焕的使者，并绑了这个人，去见巡抚张凤翼，镇守将军，山阴伯王克奴。
“罢了。”
在蓟镇石门，正视察部队的王威接到加急圣旨，轻叹一声，被随行厂卫带走。
关宁军团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往来各处视察基层军队，几次经过关宁地区，朱弘昭不相信王威会对关宁军团内部的清洗没感觉。
京师，朱弘昭恨的咬牙，根本利益面前，一切的威慑都成摆设，只恨当初念及那些人的名望，没有彻底的斩尽杀绝。
现在，关外五个陆战军团，起码有两个废了，不重新整顿三个月，根本用不成。整顿的同时，还要留下能镇住他们的军队，换言之，北路军团，短时间内元气大伤了。
对于资本家，他很清楚这些人为了资本的疯狂，后世美国被刺杀的总统，都是站在了国家的角度，对资本家下手的结果。
本以为自己还能压得住，可事实证明，他压不住。
如今人人逐利，他强化国家税收，凑集财力搞一系列的革新，触动了这些人最深层次的神经。
可日本战事不能拖，德川氏已经凑集京畿军团、四国军团、山阴、山阳四个军团开赴九州南部，岛津氏撑不了多久，必须在双方会战前将大军投过去，聚歼德川氏西部常备军。
干掉这些人，后续侵攻计划就方便了，可以更轻松，伤亡更小。
赶在十月前，两路大军必须到位，择机投放。
以现在通讯能力，只能选择在什么时候投放军队，前线能打成什么样，只能看前线战局演化。
岛津氏内乱，德川氏平叛军队没有对阵明军的心理准备，从战略上来讲这是奇袭。
而九月中旬，远在日本京畿的周道登、关东的王化贞会同时宣战，现在想阻止他们也来不及了。
而且，奇袭日本德川幕府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所在的关东江户城，隐居在幕后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台湾水师军团及套东军团已经出海，会分别于日本相良湾等处登陆。
现在最重要的反倒不是平叛，叛乱未成之前已经被发觉，中枢应对就容易多了。上层将领好收拾，派人过去直接就能给剁了。
叛乱这种事情，只要中低层士兵没有明明白白的参与进来，做下不可饶恕的罪责，那就还有回头路。士兵还有回头路，就不会跟着将领一条路走到黑。那叛乱的将领，也就是无根之木。
现在最重要的是凑集前线所需要的绝对优势性的军队，而关外这个重兵聚集地，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直接导致北路方面军陷入瘫痪。
平叛的事朱弘昭不在意，大将军府也不在意，阴谋作乱，重在阴谋，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好收拾了。
大将军府里的人，没几个是辽镇出身，多是西南和宣大、登莱出身。杨肇基也是登莱系，现在坐镇甘肃修路，整顿兵备为以后收复吐鲁番、哈密番做准备。
另一个王威属于传统将门，与辽镇关系匪浅，现在已经被废了，不足为虑。
现在已经启动战时条例，将军府的意见比相府重要。
相府方面也是恼怒，将领们犯不着寻死叛乱，他们不属于利益受打击削弱的那一层人。他们只是担心遭受皇帝清洗，是被鼓动的人。
真正闹事情的还是豪商世家，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五年大政已有两年，盐税方面进展喜人，去年盐税一千八百万，今年能达到两千三百万。这比以往多出十倍、二十倍的盐税，不是凭空出现的，是从盐商、官僚手里夺来的。
这些人闹事情，还要除奸佞清君侧，摆明了就是收拾他们这些背叛传统阶层利益的叛徒。他们眼中，那些人何尝不是背叛圣人经义的叛徒？
现在相府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将清洗的范围缩小，皇帝忍了很久，现在动手若大面积铺开，那会影响方方面面，导致朝野再次人心惶惶。
可他们谁都不愿意开口提缩小清洗范围的话，一来心里不愿意，干掉很多很多的固有阶层，才能空出新的位置。相府里的国相们，除了袁可立家里非常有钱外，其他都是中下层出身。
现在国政革新，一切都是机会，推掉老的固有阶级，他们又有功劳在身，皇帝不会介意他们的家族顶上来。
另一个顾虑是不敢说，这些人闹事情挑的正是时候，导致关外部队混乱，耽误的国战时间，平白损耗的元气、财力，都是无法衡量的。
最后一个原因是说了不顶事，闹事的人属于文官士林阶层，是他们这一系内部闹的事情，他们开口只会牵连自己，不会起到任何的正面效果。
将府的人筹议，秦良玉不断提出意见：“陕西巡抚蔡复一曾提议，秦北灾民不少于京畿，朝廷不管军饷，提供军械、军粮，陕西一省能出五万新军。秦地百姓吃苦耐劳，尤其是秦北地区就在边塞，新军训练相对于京畿浮华之地兵员，更易成军。”
“上二十六卫屯军，可凑集一个戍守军团，为前线战兵镇守后方，节省军力。”
“山东退役老军，久念皇上恩德，农闲操练，未曾荒废，一经动员也可有一个野战军团。”
“京畿地区地方保甲、团练兵、乡勇多是宣大老军，重新组建动员，也能有两个军团。”
从上午十点的御前会议，已经延迟到下午六点，天色渐昏，在座的人都摆了小木几，吃着已经是第二顿饭。
一切决议形成，直接发布。
朱弘昭端着茶碗摇晃着：“这么说还能动员六个军团，数量补上来了，可效果却降低了。这样，山东乡勇不可轻动，京畿地区可以动员组建一个军团，与上二十六卫所组军团调到关外镇压。如此一来关外可以抽出两个野战军团投入北路战场，这样北路方面军也就有了一战的底气。”
“至于秦地兵员，让蔡复一不要勉强，百姓投军报国，朝廷哪有不发军饷的事情？让他组建十二营兵员赴京，在通州进行武备、操训。”
“新立军团所缺军饷，朕的内帑掏空了，宗室内藩们还有钱，九月十八祭祖时，朕给他们说，最少能凑来三百万军饷。将府做预算，也不要束手束脚，朕可以一日少吃一顿，可前线将士为国劈荆斩棘，万万不能委屈了。”
九月十八是太祖高皇帝的生辰，以前都是各支各系自己内部祭祀。现在朱弘昭将宗室待遇解禁，此时各地内藩的亲王、郡王们已经上路，会在九月十八举行宗室祭祖。
而这九月十八宗室藩王们入京，就是那些人动手的借口和机会，准备另立贤王。显然，与东南商团关系不错的桂王，与东林关系很好的信王就是不错的人选。
万历皇帝的子嗣，现存只有福王和桂王，下一辈中封王的只有一个信王。这三人，都具有不错的正统性。
至于福王，谁都不敢推他上来，福王登顶，可能又是一个中正皇帝。
每年祭祖的公文，朱弘昭早已通过宗人府发了下去，不能只来人，还要带钱来。汉朝就是如此制度，王侯们齐聚京师祭祖，要掏份子钱。因为掏的钱不够，或金杂质含量高而除爵的汉室宗室比比皆是。
真当朱弘昭那么好心给宗室们解禁让他们在地方上百里之地里称王称霸自由自在？
他是给宗室们增强力量，还欠朱家的人情，也将宗室这张现成渔网铺开，借此增加财政收入。
他给出决议，将府的人立刻开始做预算。
山东、京畿、宣大三个地区的乡勇、团练兵，是朱弘昭最后的动员力量。他不会轻动这些力量。
京畿地区有内四镇拱卫，并有神机、神策、飞熊三大军团，还有一个车骑联合军团三千营，京畿的预备役部队可以动员。
此时，高杰率领的飞熊军团已接近山海关，宁远城的菅典标大清洗后也分兵镇压锦州各处，将主要作乱的关宁军团副将王承胤堵在了山海关一线。
关宁军团对宣大系将领的清洗，引发了宁远城宣大系将领的愤怒，正营将金国凤作为朱以溯曾经的亲兵，根本不鸟菅典标的军令，与曹变蛟纠集各将子弟与本部三千骑，汇合五千骑主动杀向山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