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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剑与剑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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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二十七,阴云密布。南征大军半夜抵达山东济宁,出乎济宁文武意料之外。

    朱弘昭风雷战袍外裹半身罩甲,看着黑夜中已经被厂卫控制的码头上登岸士卒越来越多,嘴角不由轻轻翘起。

    一旁杨御藩垂下头颅,他知道,他那个姐夫周世锡,现在的济宁漕运副总兵要倒霉了。看在杨御藩的面子上朱弘昭可以忍受周世锡的一次背叛,但谁让周世锡倒霉呢?

    偏偏有漕兵参与叛乱意图刺杀朱弘昭,或许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可朱弘昭就是要借机整治周世锡。

    旗舰靠岸,朱弘昭登岸,李墨轩迎上来笑说:“齐王,城门已在厂卫手中,随时能入城。”

    翻身上马,接过马鞭拍拍手掌,朱弘昭看一眼济宁城城池方向问:“姓周的呢?”

    搓搓手,李墨轩看一眼杨御藩嘿嘿一笑:“刚从南京偷偷摸摸跑回来,去南京赎买了名妓李青玄,可能想故技重施。”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本王只是个小人物,收个美姬没人在意。现在上上下下那么多眼睛盯着,这美人收了烧手啊。说不得收了这个李青玄,又会蹦出个张青玄、赵青玄什么的。”

    朱弘昭感叹一声,向后招手,接过丁力递来的公文函递给李墨轩道:“本王今日就不入城了,你去找周副总兵吃顿饭,要礼貌些。让他按公文上的所需配齐南征大军所需一切物资,若违背军令,令大军迟军等候。本王念故旧情等得了,可军法等不了。”

    李墨轩抽开公函借着火光看看,不由一笑:“齐王殿下,整个济宁就三十门佛朗机炮,你一口要六十门,岂不是要把周副总兵往死路逼?”

    朱弘昭眉毛一皱,他的本意不是杀周世锡,要杀他就直接直接进城围攻总兵府。有些奇怪问:“济宁佛郎机火炮怎么就剩了三十门?”

    “还不是齐王千岁攻打梁山天险出了大风头,济宁大半火炮早已运输到东江镇毛文龙总兵麾下。登莱巡抚袁可立这两日还上书兵部,准备在登州城设立火炮铸造工坊,估摸着还想招募红夷工匠。”

    “这封公文那你看着修改一下,本王要将济宁城的值钱家当抽干净!”说着,朱弘昭打了哈欠,又说:“大军于济宁停留三日,神策卫装备火铳操演后,将会再次启程。”

    李墨轩临走回头问:“齐王,那个李青玄收不收?”

    “收,送到齐王府与青桐做伴。”

    从齐州运来三千杆后装子母铳就囤积在济宁,等待南征大军装备。

    佛郎机火炮又叫子母炮,炮身叫做母炮,后装更换的弹仓叫做子炮。每门佛郎机火炮配备子炮弹仓五个,可以一口气将五发炮弹打出去。但随后就会因为母炮,也就是炮身过烫不得不浇水冷却一下。

    而且还有仿造研发比佛郎机火炮更快捷的火炮,子炮弹仓铸成一体,整体像个大号立在炮架上的左轮手枪。优点是有极高的射速,可以形成小范围覆盖打击。缺点就是弹仓打空后,重装弹药费事,而且有弹仓殉爆的几率。

    同样,以佛郎机火炮为原理制造的后装火铳,在这个时代的将士看来就是子母铳,而且子母铳也早有出现,只是冷门不受普及。

    原版的子母铳可以理解为左轮长管步枪,缺点十分的明显。因为弹仓旋转时不能很好的与枪管契合,造成漏气严重,使得火铳威力大减。更因为造价、工序繁复,已经被淘汰。被淘汰的装备,自然不会有人想着去改进。

    在弹药一体的子弹没有制造出来之前,朱弘昭的步枪也只能停留在后装单发。如果为了射速牺牲射程和威力,得不偿失。

    码头外三里,有一座打着齐王府旗号的小军营。这里,由五百人看守,看押着三千杆后装子母铳。

    子母铳每杆配备十五个弹仓,神策卫士卒两人一杆,以铳术优良者持铳,另一人背负弹药,负责填装弹仓。借此,保证火力的连续性。

    其实火铳兵排好阵列连续射击十轮的战斗,估计没有什么冷兵器部队扛得住。别忘了,这年头流行阵法,讲究密集冲锋……

    丁力领着仪卫甲士率先入营,夜里整个营垒静悄悄,这里的士卒早就得到了消息,该睡觉的睡觉,该执勤的执勤,为朱弘昭和仪卫甲士预留出一片营区。

    而周围,还有搭建好供铳骑、神策卫等部队入驻的军帐营区。毫无意外,这些营区入驻前先被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会进驻。

    核心营区内草草搭建了一所砖瓦房,丁力先进去检查,脸色有些奇怪,对疲惫的朱弘昭咧嘴无声笑笑,随同的仪卫甲士含着笑默不作声。

    只当是里面没问题,朱弘昭打了哈欠提着尚方宝剑进了这所砖瓦房外围的小院。

    房内热气滚滚,一个大大的木桶立在堂中,桶中飘着花瓣,散着淡淡芬芳。

    挂好尚方宝剑,朱弘昭摘下真武立顶六瓣头盔,直接将马甲似的的半身罩甲脱下。解了珠玉大带与风雷战袍,试了试水温他翻身跳入大木桶,温热水一冲,更显得疲惫。

    听到轻微脚步声,朱弘昭累的眼皮都不想抬,平声问:“何人?”

    “你说呢?”

    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郭轻言抱着食盒走进来,将饭菜摆在隔壁方桌上,掏出手绢擦拭座椅板凳。

    摆好饭菜,郭轻言拿着布巾来到木桶旁双手搭在朱弘昭肩上,关切询问:“听说齐王受伤了,现在伤势如何?”

    “只是小伤,你不在王府待着,怎么来了济宁?”

    “向你告别,王府越来越漂亮美丽,气势也恢宏。听她们说,比皇帝的禁城也不差多少。可待在那里只觉得孤寂,人人都将我当作外人。就想带着家丁四处走走,游历河山,感受一下天下的辽阔雄伟。”

    “那准备去哪儿?”

    “恒山、泰山、华山都已去过了,现在准备去黄山看云雾幻灭,如果可以,也想顺道随你入川去看看峨眉山、都江堰。”

    郭轻言沾湿白巾,为朱弘昭擦洗着身子,嘴角带着一丝嘲笑,不知道在嘲笑什么。擦拭着,轻叹:“堂兄苦不知足,为了总兵官的位置好人坏人不断换着当。你也由那夜那个矮瘦少年成了天下闻名战无不胜的齐王千岁,世事多变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世道就是变化的,功名利禄动人心,我也难免。这辈子要怪就怪姓朱,很多事情不得不去做。”

    郭轻言的来意他如何不懂?

    抚着朱弘昭左肩那块发白的新皮,郭轻言似在自问:“你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可你又去过多少地方?你们朱家的天下,不走遍东西南北,是不会理解其中的荒唐。”

    “受灾之地百姓啃食树皮、易子而食;而隔着一个县,又歌舞升平太平安康,家家富裕,根本不知百里外的惨景。吃着南北菜品,看着各处杂技,追求着新款式的华服装扮。途径时,仿佛身在两国。这样的天下,值得你去奔波?”

    俯身抱住朱弘昭脖颈,郭轻言劝道:“富贵者无怜悯之心,贫穷者只能卖儿卖女卖身做奴。等到哪一日逼得各地穷民揭竿而起,到时候比闻香贼还要猛烈千百倍。你为了朱家的天下杀的完?你也是穷苦微末出身,你忍心挥出屠刀?”

    “而你在京中半年,得罪了多少权贵富豪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或许有些被你得罪了的人,连你都不清楚。可怜穷人不能杀,无良富贵人才是你朱家的根基,你又能杀多少?”

    “杀掉一个李三才,还会有一个叶向高,你杀了叶向高说不好还会冒出一个成国公。你又不是天子,何苦绝了自己、以及子孙的后路?”

    向后仰着脑袋,朱弘昭没想到郭轻言一个女子,看的竟然这般深远。只是微微一笑:“只要手握大军一日,谁能杀我?这个齐王不好当,天子的宠眷不是平白掉下来的。到了现在,我只能埋头向前,要么将那些蟊虱杀的让他们良心发现,杀的令他们听话。要么,他们将我杀了。没有退路,就像郭谅在大同飘摇为的就是出人头地,而我也没有退路。”

    “你可以退,只要你愿意退,他们不会对你追究。没有兵权,你就是一个安乐藩王,到时候什么事情都不用去管,安心过着富足的日子就好了,安安稳稳走完一辈子。”

    朱弘昭在桶中转身,上下打量郭轻言,郭轻言神色坦然道:“有人来找我,就连你姨娘也有娘家人来找。为的就是说服你,让你急流勇退。否则这次西南平叛,你将有去无回,粉身碎骨的同时,还会遗臭万年。”

    “如果你答应,他们将会助你一举平叛。你取得你想要的名声,他们想过他们安稳的日子。你如果还是这样,为了朱家的天下而乱杀一气,你和齐王府一系,都不会有好下场。”

    搓一把脸,朱弘昭眉头皱着:“谁找的你?”

    “不认识,那人四五十岁,扮作算命先生。求签的时候,这人借着签解读婉劝的。”

    轻呼一口浊气,沉着脸,朱弘昭抬头看着郭轻言俊秀英气的面容:“人活一世殊为不易,但不能丢了良心。他们享受着朝廷种种好处,却不愿意付出,连合理的税都不想缴纳,这是哪门子道理?我既然生于此世还姓朱,那我就没得选择。若不姓朱,可能我会哭着抢着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有些东西上天已经注定了,那就没得选。我们能做的,就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和良心去努力,能不能成功不论,只求问心无愧。”

    从水桶中站起来,赤着身朱弘昭也不避讳,踩着桶内小梯走出来,披上棉衬挤着头发里的水份:“如果我不去做,早晚是死路一条。去做,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如果你害怕,那就云游天下去,而我,将握着剑迎刃而上。”

    最后,朱弘昭一叹:“剑与剑相逢,有理自古也是说不通。”

    望着个头赶上自己的朱弘昭叹息背影,郭轻言神色复杂如灌水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候阴蒙蒙的夜空,在斜风中落下淅淅沥沥的雨珠幕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