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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西天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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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花弹的迅猛炸裂声,让梁山上的战事为之一顿。

    只是这么一停顿,刘良佐抄起一面大盾一刀削断盾上箭杆,持刀嗓音嘶哑高喝:“贼将已死,弟兄们杀敌立功就在此时!跟老子冲!”

    梁山上,范晓斋将旗被炸飞,周围亲兵被冲击波冲的四分五散,爆炸烟雾中不知具体伤亡。同时梁山上的贼军也被这突然的爆炸惊吓,士卒哭喊丧胆,由闻香教骨干充任的军官也不再信奉弥勒了。

    恐惧就像瘟疫,一旦大面积传开,很难制止。

    梁山上的贼军又被张礴之前说辞说动,反抗意志并不强烈,没有死战到底的觉悟,此刻,一人转身而逃,带动了全面的溃败。

    兵败如山倒,等被炸的迷迷糊糊的范晓斋被亲卫从人堆里拉出来,已经迟了,止不住贼军的溃逃。

    “中军调拨一营归牛将军助阵辽兵!”

    朱弘昭看着梁山上的战事进展,转身将战车上的一杆小旗拔下抛给牛奋威,这杆小旗所代表的五个百户当即出列,招呼部属跟着牛奋威冲向三百步外的梁山。

    “侯爷,末将请令增援。”

    刘良臣看着自己兄长带着辽兵冲进浓烟滚滚的山道,出列拜倒在战车前。

    “好,本阵四百铳骑由你统率,不可贪功妄进,徐徐推进步步蚕食!”

    “得令!”

    亲卫牵马战马,刘良臣翻身上马,领着四百摩拳擦掌,养精蓄锐的火铳兵登马奔向梁山,眨眼间就从两侧绕过牛奋威所部援兵。

    这时候孙河也赶过来,抱拳道:“侯爷,飞雷箭车能射三百步,不妨推到山脚仰射,压制贼军。”

    “准。”

    兵马放出去,只能等候战局进展。胜则诸军并进,败则鸣金收兵。

    攻梁山只是一个小战场,前锋与中军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但想要在战斗中随意更替前锋战斗中的士兵,极有可能引发混乱。如果战场大一些,各部兵马更是不能随意调动。

    否则底下士卒不明所以,军心混乱会接连引发各种出乎想象的意外,甚至莫名其妙的溃败也会发生。最明显的就是前秦淝水之战这个例子,十分残酷的例子。

    这是兵员素质造成的结果,朱弘昭以前的部队能聚散如常,但此番扩编后军队素质就被拖了后腿,没有长时间操练和扫盲,很难从本质上提升。

    此时东风刮起,吹的战车两侧白色旌旗猎猎作响,将燥热吹去来带清凉爽感。

    朱弘昭端坐战车,看着白袍浴血的辽兵和一部亲卫在火铳兵层层掩护下,缓缓从山脚蔓延而上。

    鼓下又换了一批壮士擂鼓,隆隆鼓声中朱弘昭扬着下巴:“孙河将军,带着佛郎机炮登山,梁山已下,片刻后还需你部火炮轰击贼军大寨。”

    孙河抱拳:“侯爷,贼军大寨老幼妇孺居多……”

    “让你带火器兵,你就要多想想,火炮除了打人,难道不能惊吓敌军震慑贼军使之胆裂?这一战已死了太多的人,是时候落幕了。”

    “末将遵令,午饭前破寨。”

    朱弘昭微微颔首,笑说:“若贼将范晓斋未死,你试着劝降。此人带兵颇有章法,堪称能将。此时各镇缺乏良将,此人还是有用处的。不过听闻这范晓斋是个读书人,若要为闻香教殉节,让他来见本侯,待本侯问几个问题,说不好能劝降。”

    孙河拳掌合力抱拢,俯首:“遵令。”

    此时各部上前,梁山前只剩下六百铳骑,五百亲卫和近千人火器兵以及随军郎中。

    朱弘昭这一刻多少有些得意,梁山啊,水浒中官军数次兴兵却大败而归的硬骨头据点,此刻让他拔了下来。

    “侯爷请看,那是刘良佐将军将旗!”

    刘良佐、牛奋威以及刘良臣三人的将旗争先登山,刘良佐先登一步,将自己的将旗插在了梁山主峰。

    朱弘昭微笑点头,侧头下令:“传令,令前锋休整,食用午饭。随军医匠上前,速速救治伤员。另外……张礴?”

    在袍泽羡慕目光中,张礴昂扬出列:“卑职在。”

    “你去劝降,若能劝降大功一件。”

    “卑职遵令!”

    张礴是代州的老乡,说话口音也亲切,胆量也不错,朱弘昭觉得应该提拔一下。

    他的亲卫将,第一个亲卫将李遂因为残疾守着大同的产业;第二个亲卫将武永昌已经成了副营将,跟着李墨轩入京;第三个亲卫将陈策留守侯府,带兵时起码也是副营将起步。现在的刘良臣,干的就是丁力副职,年纪小不能服众,这回战后提拔为副营将也是顺理成章。

    从亲卫系统提拔将领的好处不言而喻,这一点朱弘昭只是向前辈学习。

    至于丁力,个头卖相十足,还是他父亲从大同数万士卒中挑选提拔出来的忠勇猛人。这种人物还是带在身边好,长气势也安全。

    “青桐姑娘回避吧,伤兵运下来后血腥恐怖,会惊了姑娘。”

    朱弘昭解了盔带,将白布披风取下跳下战车,秦朗紧跟着下车,现在战事基本上被控制在己方手中,要统计军功和伤亡。他不仅仅是朱弘昭的侯府教授,还是随军幕僚,手里也有一票和他差不多出身的落魄士子以及军中典吏。

    寇青桐面容苍白挤出一丝强笑:“妾身曾言要追随侯爷征战沙场,古有梁红玉、代父从军花木兰,今日就有妾身寇青桐。”

    扭头看一眼少女,朱弘昭思索道:“如此也好,劳烦青桐姑娘烧水。”

    五口大锅支起,早已烧起了沸水煮着药材。白布在水中蒸煮,抖开后在刺目阳光下晒晾。

    重伤员就在山脚下救治,轻伤员由牛车载来,亲卫营将士打杂搬运。待救治的伤员由军中典吏询问战场上的详细经历,同时根据花名册统计战功。多方面佐证,士卒很难在军功上面作假。

    朱弘昭的部队再三禁止战阵时斩首,由专门的军卒负责解首,战后根据各部表现以及军种均分首级军功。但新军太多,说是私自解首要战场处决,可军官哪能下得了手?所以伤兵堆里,不少伤兵哪怕意识迷糊也在怀里紧紧抱着面目狰狞的贼军首级。

    按军法这批私自解首的士兵要剥夺军功予以处罚,可这些首级都是他们拼了性命砍下的,为的就是换取赏银养活家人。

    在伤兵可怜希冀的目光下,朱弘昭仰望碧空很是为难,一旁丁力和秦朗都主张要严明军法,剥夺首级军功,还要处以棍刑,否则一次饶恕,则后患无穷。

    “每枚首级做功赏银五两,此战尔等战功抄没。痊愈后惩军棍二十,若不想挨军棍,或认为的本侯处罚不妥当,本侯允许尔等拿了赏银,伤好后离去。”

    一枚枚贼军首级当场换了成色十足的银子,这群受伤辽兵根本不在意什么军功,他们只在意有没有银子养家。一个个豪气干云的表示再来二十军棍也不算什么,顶多一顿皮肉之苦,有什么好逃的。能跟一个不黑心的主将打仗,死了也不亏。

    这群伤兵变脸之快,让朱弘昭觉得可气的同时又觉得可怜。

    一枚枚贼军首级堆积,梁山上搜集的首级也被运来,堆积在一起洗去血污,撒上石灰做防腐消毒处理。一会儿还要进行辨认,将贼军将校首级挑选出来。

    梁山上战死的辽兵尸首也被运下,有些被贼军斩去首级。幕僚典吏们只能通过他们的肩章辨认身份,从花名册勾名另外造册。同时还要让他们的长官袍泽去首级堆辨认,找回他们的头颅缝合后再下葬。

    六月天燥,血腥味更显得恶臭。朱弘昭已经适应了,反倒是亲卫营新编的士卒多有不适,更别寇青桐这个少女了。不过她也坚强,强忍着各种生理本能的难受,裁剪着包扎用的白布条。

    夹在三面水泊与梁山之间的梁山大寨,丢了梁山就是瓮中之鳖。

    看着官军在梁山上架设火炮,山下的大寨已经没了战意。他们依山而守都被官军强大的火器赶了下来,复夺三次遗尸五百余,早已生怯。

    谁都知道,官军居高而炮击大寨,大寨覆灭只在早晚。

    范晓斋满脸疲惫望着梁山上的明军旗帜,心中除了苦涩有的只剩自嘲。官军的实力完全可以碾压梁山,他还曾笑朱弘昭不懂兵事。

    结果他刚放火截断山道,就引来朱弘昭强烈的反弹,两炮就把他的将旗轰飞。若不是部将王林将他及时压倒,亲卫舍身忘死扑在他身上,他可能早就被一炮轰死。

    他有心投降,可徐鸿儒的家眷都在梁山大寨,一个不少都在这里。徐鸿儒将家眷托付给他,是对他最大的信任,这如何能辜负?

    换做寻常人,早绑了徐鸿儒家眷向朝廷换取荣华富贵。可那是寻常人,不是他范晓斋。

    可这种情况,还能打下去吗?

    他只能期望于降后部众中人人赤诚,不出卖徐鸿儒。可是,这可能吗?

    徐鸿儒的造反不是一般的造反,这位可是一扯旗就自称天子自绝后路的狠人。其他造反的人及时投降说不好还能保家眷一命,而徐鸿儒根本不可能。

    所以梁山大寨可以投降,而他范晓斋不能降。

    他正担心官军要强攻,根本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要知道被生擒俘虏和投降是两个概念,而这时候张礴来了。

    张礴一来,嘴皮一动,梁山大寨立着的红色旌旗就纷纷落下,贼军纷纷摘了额上红巾。而范晓斋安顿好一切,要拔剑自刎。

    “我家侯爷不愿多做杀孽,又赏识范将军才干,范将军何故如此?”

    “徐鸿儒于某有知遇之恩,寨中生灵可降,范某若为荣华富降,有何面目存世?”

    张礴心中敬佩,抱拳道:“我家侯爷有几个问题要询问范将军,还请范将军移步。张某敬佩将军,也不妨实言相告,我家侯爷性情果决,不达目的不罢休。”

    范晓斋颓然弃剑,张礴话里隐含的意思很简单。你想死可以迟会再死,但现在死了当心官军报复。一个死人自然不怕报复,但范晓斋还活着,不得不为寨中活着的人做考虑。

    梁山大寨告破,刘良佐和牛奋威当即率军入驻,清缴财货并解除贼军武装,驱使他们上梁山收拾贼军尸骸,天气热,尸骸处理的越早越好。

    否则爆发瘟疫,一旦扩散谁都活不了。

    兖州战场上也是如此,官军和叛军战后,都会派人打点战场。否则瘟疫爆发,朝廷只是糜烂一地,而叛军则是一个都跑不了。

    朱弘昭洗着血手,他刚为伤兵包扎过伤口,扭头看着披头散发的范晓斋,问:“本侯请范将军来,有两点不明。第一点,徐鸿儒并非良材,谁给他的胆子造反作乱?”

    死亡就在眼前,范晓斋只求速死,心中格外的清灵,挤出一个笑容道:“可能他不是良材,才会不识天数,狂妄作乱。闻香教尾大难除,各地传头、会主多有劣迹,自知早晚招来朝廷围剿,也是因为如此,不得不反。”

    “将军本是秀才,为何从贼?此时朝廷缺乏良将,范将军已错了一步,本侯愿为将军担保。将军不妨投效朝廷,以战功赎罪,迷途知返也是一时美谈,纵是马革裹尸也能光宗耀祖。”

    范晓斋默然,垂首抱拳道:“万历末,山东受灾严重,流民群起求食果腹而诸官隐瞒不报。上无朝廷救助,下有士绅圈地,而徐鸿儒散发教财活民数万,范某感其大义而投效。一日为贼,终身为贼,侯爷不必再劝。”

    朱弘昭沉默,他欣赏范晓斋这样的人,复问:“正因为官员不作为才使得闻香教能收买人心,范将军何不洗心革面投效朝廷?坐镇一处,也能保一处百姓安稳乐平。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本侯能予将军通达之门,将军为何自愚而不视?”

    “只恨未能早日与侯爷相遇,范某别无所求,只求速死。”范晓斋转身,低头一叹:“侯爷欣赏范某,某之幸也。若降了,那就不是范晓斋。那样贪生怕死之徒,侯爷要之何用?”

    “既然将军心意已决,本侯也不为难将军。将军死后,本侯必会善待寨中百姓。”朱弘昭看着范晓斋背影一叹:“世人何愚,竟争相从贼。弥勒降世,往生西天。这弥勒未见,西天又在何方?可笑,可恨,可叹,可悲……”

    “范某不知弥勒何在,只知西天就在脚下。求仁得仁,有侯爷能识某,某死而无憾。”

    范晓斋迈步离去,消失在朱弘昭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