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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时无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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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三,朱弘昭率两千骑抵达沂州。

    浚河和沂水在沂州合流,这里东傍沭水河西依艾山,周边虽是一片原野,就凭孤城四千余人挡住了红巾叛军侯武部近两万人。

    红巾叛军实力增长速度极快,极高的扩军速度就意味着人多势众,至于军纪战阵、将校素质,朱弘昭除了用渣渣来形容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词。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叛军战斗素质差,但士气却是可以用朝气蓬勃来形容。两天前徐鸿儒击败杨国栋七千官军后,兖州东部诸县人心惶惶,红巾叛军士气高涨,各地信众闻风而起,各县望红巾叛军旗帜先后告破。

    郯城、台儿庄、费县、平邑等地先后被叛军占据。

    原本杨肇基率兵驻守费县,但沂州的战略位置更紧要,只能放弃费县,守住沂州要紧。一旦沂州丢失,兖州东面将会彻底沦丧贼手。而沂州更是阻挡叛军北上的前线,现在军力不足打不过叛军,那就拖着等支援。

    叛军占据的地盘越小,那围困所需的兵力就越少,朝廷的压力自然也小。当然,这样叛军的实力也不会过度增长,造成的破坏也有限。

    而负责进攻沂州的侯武部兵力还在不断扩充中,被破各县闻香信众结队前往沂州,为圣教的光辉事业添砖增瓦。

    此外于宏志因为起事时的拙劣表现,他被徐鸿儒打发到兖州东部诸县负责筹集粮饷,徐鸿儒率主力四万余人围困邹县,等待邹县主动投降。

    邹县县令和城池不算什么,他看重的是城中孟府的态度。作为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徐鸿儒很看重孟府的态度。一旦邹县顶不住压力主动投降,城中主战的孟府必然沾上难以洗白的污点,说不好还能让孟府加入叛军阵营。

    一旦孟府加入叛军阵营,开了这个头,以后攻破曲阜孔府面临的道德压力小,以孔府的尿性,说不好也会加入叛军阵营。

    到时候在士林官场引发的震动,足以给明庭威望脸面一肘。这一肘力量极大而又沉重,足以肘得明庭昏昏沉沉,上下不稳。

    侯武部兵力处于极大的优势,却打不动沂州,否则一旦进攻失利损兵折将不算什么,堕了士气可是大麻烦。

    但却把沂州四面围困,挡住了朱弘昭所部入城道路。

    而沂州就在沂水边,两条河流汇聚的核心点上,并不怕被围困。城中所缺粮秣都能从水运解决,军情自然也能畅通传递。

    两岸红巾叛军只能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小渔船根本无从下手。就连昨日,广东都司何成龙所部两千赴辽军乘船支援沂州,他们还是束手无策,除了眼巴巴看着外,啥都干不了。

    今天又有官军援兵赶来,而是全部披甲的四千骑兵,真把侯武吓得不轻。

    因为没有合格的斥候,他将朱弘昭所部的备用马匹也当成了骑兵。急忙收敛兵力,分成两营于沂州城南十里地沂水两岸扎营互保。

    这里一片广袤平原,他这两万多步卒,真的没信心和四千骑兵对阵。平原上骑卒往来奔驰,他的部众又不习战阵,号令不严,可能一波就会被打的崩溃瓦解。

    战败事小,让官军援兵支援到邹县,坏了徐鸿儒筹划已久的大计划,他侯武的脑袋绝对会被徐鸿儒拧下当球踢。

    养一个骑兵需要五个步兵的成本,换算过来,四千装备精良的骑兵,在平原地区发挥出来的作用超出两万步卒不少。侯武会算账,他手下一帮新任命的将领也会算账。所以朱弘昭所部骑着马走得快,他们转进的速度更快。

    朱弘昭率部一来,光是声势就把沂州之围解了,令城中守兵士气高涨。

    城墙上,杨肇基领着几个儿子,与山东副总兵王秉衡、何成龙、女婿周世锡、虞有光等部将露出了笑颜。

    城中官位最高的是王秉衡,可威望实力最高的是杨肇基,而杨肇基更做过总兵官,此时虽然没有官身军职,家世、军中人脉更是让王秉衡拍马难及,所以王秉衡还是不敢拿大,与杨肇基并肩站立,又微微落后小半步以示遵从。

    “那就是壮节侯昔日操练的大同铁骑,塞外与同等数量的鞑骑血战不退,折损过半仍旧能死战的铁军!”

    杨肇基大红披风鱼鳞甲外罩鲜红戎袍,头戴凤翅镀银盔,腰悬战刀语气带着羡慕,将手里的单筒望远镜递给王秉衡:“而小侯爷更是了得,小小年纪带兵有方,深得军心。此时小侯爷率铁骑来援,香贼虽众,破之如吹灰!”

    “折损过半?”

    除了杨御藩,其他将领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何等的钢铁军心!

    普通军队,阵亡超过一成就会士气大跌军心不稳。能在三成阵亡率下继续战斗的,从古到今真没几支部队能做到,这样的部队,号称死士也不为过。

    王秉衡端着望远镜细细观察,连连点头道:“侯爷所部聚散如常,果然精锐!如杨公所言,此战胜矣!”

    杨御藩也端着望远镜观察,啧啧说道:“父亲大人,侯爷似乎要在屠苏村立寨。侯爷率军驰援,部众劳累不怕香贼夜袭劫营么?”

    望远镜是个稀罕物件,城头只有五杆,其他将领轮流使用,纷纷赞同杨御藩意见。何成龙则闭口不言,他是客军将领,说的又是闽粤官话,与青徐官话有沟通障碍,闭嘴不开口为好。

    杨肇基抚须沉吟:“三儿所虑有理,但不可看轻侯爷韬略。说不准,侯爷正等着香贼自己撞上去。要知道侯爷所部擅于行军,两日间行进四百里,又补给充足,将士们体能消耗并不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孩儿愿带五百兵丁出城犒军。如今城围已解,我沂州将士龟缩城中,难免让侯爷看轻。”

    杨御萌斜眼看一眼弟弟:“你是怕被你这小兄长看轻吧?”

    “那又如何?反正不能堕了沂州将士声势。”杨御藩理直气壮,对杨肇基抱拳道:“请父亲大人成全。”

    “虎父无犬子,杨三公子智勇双全不下于杨公,可为国朝栋梁。”王秉衡轻笑恭维,今日朱弘昭率军来援逼退围城的两万多红巾叛军,将压在王秉衡神经上最大的石头搬走了,自然要笑笑。

    一旦沂州丢失,杨肇基父子毛事情没有,因为他们都没有军职。而守城官职最高的就是他王秉衡,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无奈战死,和当初的张榜一样,没有退路可言。

    杨肇基只是哈哈一笑,花白胡子抖着,略有遗憾道:“我儿虽俊,却比不得乐安侯这等不世出的英杰。既然三儿请求,还请王帅下令开城,成全我儿。”

    沂州北门嘎吱嘎吱开城,杨御藩带着五百装备精良的家丁押运粮草出发,对一旁姐夫周世锡闷闷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父亲未免太小觑咱了。”

    “你呀,何必妄自菲薄。乐安侯这等人世间能有几人?丈人是怕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倒是能和侯爷并论,到让俺羡慕得紧。”

    周世锡摇头苦笑,沂州最大的两个家族就是杨家和周家,都是明初从龙战将后裔,人脉充足。他自然知道当今天子有多么看重朱弘昭,能和朱弘昭并论并传扬出去,传到天子耳中,不想飞黄腾达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弘昭并不急着带兵入城,而是渡过浚河,在西岸一所败落的村子里依河扎营,这座村子叫做屠苏村,屠苏是一种草,也是一种祛寒的药酒名字。

    村中百姓早已撤入沂州城,百姓遗留的物资已被红巾叛军搜刮一空。但房屋什么的正好让士卒休整,只要沿着村落布置栅栏、开挖堑壕就是一处上好的营地。

    朱弘昭站在一间瓦房上端着望远镜四处观察,神情不屑:“这侯武迂腐,既然围不住沂州,为何不分军北上?沂水县只有两千人,穆陵关千余人,皆不足为虑。一旦突入青州,大有可为啊。”

    山东自古出豪杰,豪杰都是会判断形势的。不把山东搅乱,这些蛰伏的豪杰怎么可能会跳出来搅风搅雨?闻香教的战略,还是束住了自己的手脚,造反就该大开大合,四处开花以搅乱统治者统治秩序为主。

    一旦秩序乱了,什么都就乱了,这时候才有机会火中取粟。

    原本闻香教就是三方同举,可惜王好贤和于宏志都不想做牺牲,才使得徐鸿儒不得不仓促而发,孤立被困兖州府,与山东境内众多的信众联络因官军封锁而断绝。

    一旁就跟了刘良臣一人,这少年晃着脑袋一脸不解,却煞有其事点着脑袋。朱弘昭看了一眼刘良臣,只是一叹:“如此人物都能独领一部,此世无豪杰啊!”

    刘良臣小声嘀咕:“侯爷不就是豪杰嘛……”

    “你不懂,从陈胜揭竿而起至今,造反之辈一朝不如一朝。想想秦末,周文一个速死之人旬月间都能拉扯出几十万大军,楚霸王、汉高祖、齐王信、萧何、张良、九江王、张耳、陈余、乃至是义帝哪个是好相与的?绿林、赤眉、公孙述志向不明、张角兄弟谋事不密。”

    “隋末瓦岗李密志大才疏、窦建德仁厚被迫而起,黄巢空有良将却不擅用、就连水浒中宋江也只是一祈盼招安无心天下之庸人、方腊空有百万部众却目中无人被童贯击败。”

    如此多的前辈遗留下的经验都是血的教训,这闻香教怎么就不能好好学习呢?

    朱弘昭端着望远镜看到沂州北门大开,看旗号是杨御藩出来了,嘴角带笑道:“只有元末,群雄并起精彩不逊色于秦末。小明王所部天下首义赤诚死战、张士诚仁德守成人心所向、陈友谅心狠手辣枭雄之姿。若无太祖高皇帝,此三人皆有一统天下之能,又有逆元在侧,五方相争,着实精彩。”

    刘良臣不傻,小脸煞白,双目惊骇呆呆看着朱弘昭背影。

    轻轻摇头,朱弘昭想到原本历史上的明末,不由嘿嘿发笑:“时无英雄,孤甚孤呐。”

    “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话彻底让朱弘昭将李自成的根底看穿,这么愚蠢的口号一时固然能爆炸般的膨胀,可根本不能持久。

    还有张献忠,也是目的不明确的人,过着流寇一样的生活,或者他活着的目的就是一直活下去。其部李定国是英雄,可这局限在统军时局,却不在天下这一层次。

    朱弘昭志在天下,在他看来明末有资格做他对手的并不多,甚至没有。明军、流寇、清兵只是在相互比烂而已,明军根子烂了,流寇没有根子,而清军却扎下了歪歪扭扭的根,机缘所致,摘了最后的桃子。

    说来可笑,明军剿杀流寇,清兵入关后,明军变成绿营兵,而流寇保卫汉家衣冠转身穿起了死敌明军的战袍,拿着明军的旗帜和变成绿营兵的老对手厮杀。至于清军,则在后面看热闹。

    明军的军装仿佛有魔咒,原来的明军成了绿营兵,战力高涨。而原本战力高涨的流寇穿上明军军装就被以前赶着跑的老对手反过来撵着打……

    不是魔咒,而是制度坏了,朱元璋设置的国家机器崩溃了,烂到了根子里。谁沾染进去,就会被传染,像瘟疫一样。只有跳出去,才能健健康康成长。

    朱弘昭已经认清了今后的道路,自然对腐烂的阶层不会存在一分好感。士绅阶层就是腐烂的源头,甚至他们本身都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过错,可他们该死,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来说,他们该死。

    “记住,你什么都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