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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灵 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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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Ⅲ Miracles·

    迷信和非理性是人类的大敌,科学和理性是人类的至友,所以要为人群谋幸福,见着灵异的迷信就要攻击,这是我们的事业,也是我们的义务。我们能证明凡是人所能达到的现象界的全境,都属于自然法的版图。

    近世的学术,洞见自然界现象的整齐规律、因果关系,又知道实质法则包罗宇宙间一切现象,所以绝不能信那有人格的神和灵魂不灭、意志自由。

    德国耶拿市的海克尔广场

    (灵异和自然法)“灵异”两个字的意义,在平常说起来,就是“许多奇怪的事”。我们对于一个现象要是解释不来,不晓得他的原因,就说是灵异,说他是奇迹。然而自然物或是艺术品,要是异常美妙动人得未曾有,我们也说他是奇迹。我这书里所说的却不是这相对的意义。我是说那世人认为超乎自然法范围之外,不能加合理说明的现象。照这样的意义,“灵异”两字就和“超自然的”“超越的”是一样。自然现象,我们可以仗着理性去解释他,去认识,至于那些灵异,是只有靠信仰去承认他罢。

    19世纪科学进步的伟勋,以及其构成“合理的生命哲学”的理论价值,和近世文明各方面上的实际价值,都全在绝对承认一定的自然法。我们由那所谓“因果律”的事物互相关系,可以了解说明一切的事实。我们觉得要等科学把这些原因的充足理由寻了出来,然后我们的知识欲才能满足的。在无机的宇宙学全分野里,现在已经承认自然法有绝对的威权,诸如天文、地质、物理、化学等科学里,一切现象都已经归诸一定的法则,属于物质不灭、能量不灭两个大包举一切的实质法则了(参看《宇宙之谜》第十二章)。

    但是在生物学等有机的宇宙学里就不是这样了。这种科学里还是说有那抵触实质法则的灵异,和那违背自然法的“超自然力”。这灵异的迷信依然是流播很广,其盛行竟出人意想之外。据我看起来,迷信和非理性是人类的大敌,科学和理性是人类的至友,所以要为人群谋幸福,见着灵异的迷信就要攻击,这是我们的事业,也是我们的义务。我们能证明凡是人所能达到的现象界的全境,都属于自然法的版图。只要把信仰的历史和科学的历史大概一看,就晓得科学进步,总是随着个自然法智识的增进,和迷信范围的日益缩小。今日我们将各级文化的精神加了个公平的观察,确信这个道理。我因此把佛理慈·修尔财(Fritz Schultze)的《野蛮人之心理》和亚力山大·兹特尔兰德(Alexander Sutherland)的《道德之起源及其发达》两部书里所说的精神发达的四大阶级举出来。一是野蛮人,二是未开化人,三是文明人,四是智识的人。

    (野蛮民族的灵异信仰拜物教)野蛮人的精神生活是和猿猴等高等哺乳动物的系统相近,比他高不了许多的。他们的兴趣只限于营养、生殖等生理的机能,或是饥食渴饮等兽欲。他们也没有一定的住处,时时要竞存争生,全靠果实草根,或渔猎来的动物为生。他们的理智范围极其狭隘,他们的理性和灵巧的动物实在是不相上下。艺术科学那是说不到的。他们想研求事物原因的心,只要见着现象表面的联络就满足了,是不是互有密切的关联却不问的。他们那拜物教就这样兴起的。这种非理的庶物信仰,佛理慈·修尔财把他归诸四种原因,第一是他们对于物体价值的误算,第二是他们对于自然的拟人思想2,第三是他们观念之不完全的联络,第四是他们的希望、恐怖等心情太强固。他们连喜欢的一块石头一块骨头都以为可以发生灵异,致人祸福,所以就去尊敬他,畏惧他,崇拜他。起初还是崇拜那物件里的无形精灵,后来竟往往弄到崇拜那死物了。各种野蛮人里,这庶物崇拜也随其理性的程度分为几等。最下等的就行那最低级的庶物崇拜,像锡兰岛(Ceylon)的吠多人(Veddahs)、安达曼岛(Andaman)的土人、布西门人(Bushmen)和新机尼亚(New Guinea)的亚加人(Akka)。中等种族的就稍微高些,像澳洲(Australia)的土人、他斯马尼亚(Tasmania)人、荷腾多(Hottentot)人、非吉安岛(Tierra del Fuegian)土人等种族。至于像南、北美洲的印第安人和印度的土著,那智灵的发达还要较高些。近世比较人种学、进化论和有史前的人类学的研究,证明了我们自己的远祖一万多年以前也和各种民族有史前的远祖一样,也是野蛮人,他们那太古的灵异信仰也是个极陋劣的庶物崇拜。

    (未开化民族的灵异信仰偶像崇拜)所谓未开化的人,是介在文明野蛮之间的人种。他们是文化初开,比野蛮人高的处所,就是有耕稼牧畜。他们会利用有机自然界的生产力,用人工产出很多的食品,食品多了所以就有工夫用心到别的方面去。他们也有那粗浅的艺术学问。他们的宗教起初也比拜物教高不了许多,但是随即也就达到崇拜灵精的阶级,把无生命的自然物附上个灵魂。他们已经不再崇拜石头骨头等死物,大概都是崇拜草木鸟兽等生物,尤其崇拜人形或是兽形的神像,相信这神像是有灵魂的。以为这是些魔鬼精灵,可以左右人的命运。起初以为这灵魂是个纯物质的,身体一死灵魂就走开到别处去了。因为看见人死了那呼吸就止了,脉和心脏的搏动就停了,他们以为灵魂的位,是在肺里心里,或是身体的其他部分里。这灵魂不灭的信念,分作无数的样式,好像那神祇、魔鬼、精灵等灵异信仰一般。我们要是把各等人种一比较,就晓得信仰的各种样式也是经了极长的进化而来的。

    (文明民族的灵异信仰二元论)文明人种胜似半开化人的处所,就是组织国家,盛行分业。其社会的组织不但是更广大更有力并且能成更多样的事业,各种国家社会里劳工的职务分别更大,又互相辅助,好似高等动物的细胞组织一般。营养物也更容易得着,更晓得考研。艺术科学也很发达.宗教也大有进步。相信许多神只是人样的精灵,这些小神都属一个大神管的。灵异的信仰大抵都在诗歌里,至于哲学里,就很有限。灵异的事只有一个神或是神的僧侣和通神的人能行。

    据我看起来,别于旧文明的近世新文明是到16世纪初年才开端的。这时候文明种族里成就了几件人类思想上的奇功伟业,扭脱了传说的桎梏,促起了后来的进步。柯卜尼加斯的“太阳中心说”开拓了人心的眼界,宗教改革解脱了教皇权的羁勒,在这些事的稍前几年,新世界的发见和世界周航证明了大地是个圆的,地理学、博物学、医学和其余的科学受了感动,各自独立,又有印刷术镂版术做了传播新知识的利器。这个新刺激,哲学大得其力,虽然尚未能尽脱羁绊,已经渐渐的在那里排斥教会和迷信了。直到19世纪,实验的科学突然进步。其后的思想界里物理学的世界观,渐渐压倒了形而上学的世界观。根据科学的纯粹知识和宗教信仰争斗得更加猛烈。我们要照上文那样,把近世文明的发达分作三大阶级,就看得见那用科学知识渐渐摆脱迷信的状况了。

    (灵异之宗教的信仰、使徒的信条)我们把文明民族的那些宗教形式只要一加比较,就看得出其中都是些同样的心情愿望,同样的思想在那里隐现出没,连那些灵异信仰的发达,也都是一个样子。地中海沿岸三大一神教的开祖都是一样的能行灵迹的先知,都能和神直接交际,把神的命令用法律的形式传达给人民。他们享有的那无上威权,使得他们所建立的宗教更加光耀,像那治愈疾病、起死回生、驱除恶鬼等事,在寻常百姓看起来都是由于他们的那通神能力。我们要把《福音书》里所载基督的奇迹一考察,件件都是反乎自然法,不能加以合理的说明的。就是那圣餐里面包葡萄酒奇迹的信仰,也是这样。大约2世纪里基督教会长老所起草,四五世纪里南高尔(Gaul)的教会所制定的信条,把基督教徒束缚了1500年,并且教会国家两方面都认为是非此不可。这个使徒的信条,连路德(M.Luther)的“教理问答”里都认为是基本信条,除了希腊公教之外,一切新教旧教都拿他当宗教教育的基本。

    (灵异之哲学的信仰、旧思想家和自由思想家)几千年来,基督教信仰和国家狼狈为奸,所施于文明民族的绝大影响,只看那蚩蚩群氓的迷信,就可见了。信仰的自由简直和新式的衣服、时兴的风俗一般,变成了极寻常的事。连许多哲学家也都随俗雅化不能自拔。不过有几位大思想家,也实在早已仗着纯粹理性摆脱了这威权赫赫的迷信,丢开传说和僧侣别创一种学说。但是大多数的哲学家,哪里及得上这班勇猛的自由思想家,他们还是那冬烘学究的样子,阿附权势,依傍着学校的传说和教会的义理。哲学在那时候竟成了神学和教会的婢妾了。我们要是用这种眼光去看哲学史,见这里面是两大倾向2500年的一场大战,一边是那多数的二元论(神学的、神秘的话),一边是那少数的一元论(合理的、自然的主张)。

    基督纪元前6世纪倡导一元人生观的几位古代大自由思想家,像依阿尼亚的自然哲学家塔理斯(Thales)、亚拿克西曼德尔(Anaximander)、亚拿克西门雷斯(Anaximenes),和稍后些年的埃姆培德克理兹(Empedocles)、德摩克理塔斯(Democritus)这几位尤当重视。他们是最先抛却一切神话的传说、神学的独断说,要想建立个合理的世界观。这些太古的一元论,到了纪元前1世纪,大诗人哲学家刘克理提斯·加尔斯(Lucretius Carus)所著的《万象自然论》说的已经很超妙了,不幸被那从卜拉图的奇怪的二元论生出来的什么灵魂不死、观念的超越世界等信仰排挤掉了。

    (卜拉图的二元论)埃理亚(Elea)学派的巴迈尼德斯(Parmenides)、才浓(Zeno)等学者在纪元前5世纪预言说哲学可以分作两个支派,到纪元前4世纪卜拉图和他的弟子亚理斯多德承受他们的这个二元论,分什么形而下学、形而上学。说形而下学(物理学)专以经验去研究事物的现象,那现象背后的本体,是留待形而上学去研究的。这内面的本体是超乎实验研究之外,成个永久观念的形而上世界,和这现实世界悬绝,他那最高的统一是“神”,是“绝对”。那灵魂是个暂居在变灭的肉体里的永久观念,是个不灭的。卜拉图这种二元论的特色,就是说此世界和彼世界,肉体和灵魂,神和世界是对峙的。卜拉图的弟子亚理斯多德把这些话又编到他那根据广博科学经验的实验形而上学里去,又指出万物的目的观念(就是有意识的活动),加之300年后基督教兴起来的时候,又把这种二元论欢迎了去做那超验倾向的一个哲学上的护符,势力越发大起来了。

    (中世纪的灵异信仰)从476年罗马帝国覆亡,到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这1000多年间,史家称为中古时代的时候,文明民族的迷信算是到极处了。亚理斯多德的势力在哲学里要算至大至尊,那当权的教会利用他的说话去文饰自己的教义。然而基督教的信仰连叫作圣书的神仙传说加到教理上去的那些热热闹闹的话,在实际生活上势力还更大。信仰的前面有三条形而上学的中心教理都是卜拉图所首先倡导的,就是: (一) 造物主是个有人格的上帝,(二) 灵魂不灭,(三) 意志自由。基督教在理论上极其注重前两条,在实际上极其注重末一条,所以形而上学的二元论立刻盛行到各方面。基督教最妨害科学研究的处所,就是他轻视自然,想着未来的永生,蔑弃现世的生活。“哲学的批评”的光一天灭了,“宗教的诗歌”的花园里一天柳暗花明,灵异的观念也一天视为固然。这种迷信的实际结果,就是那中古时代的宗教裁判所、宗教战争、酷刑、溺巫种种惨史了。虽是时下都热心十字军和教会的艺术等中古传奇的文艺,然而那时代的黑暗惨痛我们却真不敢恭维。

    (康德的灵异信仰)只要把19世纪科学的大进步加以公平的研究,就晓得卜拉图所建立的那三大形而上学的中心教理,确乎是和纯粹理性不相容的。近世的学术,洞见自然界现象的整齐规律、因果关系,又知道实质法则包罗宇宙间一切现象,所以绝不能信那有人格的神和灵魂不灭、意志自由。这三大迷信依然是深入人心,就连那些哲学先生们都还主张这是批评哲学的一个不可动摇的断案。这大概都是由于中了康德的毒。康德的那批评哲学,其实虽是个纯粹理性和实际迷信羼杂出来的杂种,他那势力却比一切的哲学都大,所以我们不能不把他略加评论。

    (康德的批评)因为是康德首先提出这个问题,“问知识是怎么得来的”,人都说这算是他的首功。他想把自己的精神活动细细分析,想用这内省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到后来就主张说一切知识中最重要最健全的那数学知识,是由综合的先天的判断而成,纯粹科学是要脱却一切经验,绝无后天的判断,只留真正先天的观念才行。康德把这最高的精神能力视为一本来的,至于这精神能力的渐次发达,生理的机体,解剖的器官(就是头脑),他都绝未研究。当19世纪的初年,关于头脑构造的解剖学知识那样浅薄,所以于其生理的机能,也不能有正确的理解了。

    康德的那最出名的“批评的智识论”,和他所说的那藏在现象背后不可知的“物如”都是一样的独断说。我们由感觉得来的智识本是很不健全,所以他这独断说的根据倒也不差,这种智识本是为感觉的特种能力和思想细胞的组织所限的。但是绝不能因此就说这种智识全是幻影,身外的世界全是我们的观念。健全无病的人用他的触觉和空间觉,个个都相信他摸着的那块石头是占有一块空间,都相信这空间,是实在有的。长双眼睛的人,个个都共睹太阳天天起天天落,这可见太阳和地球的相对运行,所以时间也是实在有的了。空间和时间不但是人是智识的直觉作用的必要方式,并且是独立自存,不假知识的。

    (19世纪里的灵异信仰)随着19世纪科学的发达,世人日益确认一定的自然法,那盲目的灵异信仰自然一天天的缩减了,然而这种迷信何以还不能铲除呢?这其中有三个大缘故,一是那二元的形而上学的余威,二是那基督教会的权势.三是近世国家和教会混在一起的压力。迷信的这三个坚强保障,同纯粹理性和其所求的真理是深仇大敌绝不相容,教我们倒不能不深加注意。这是关系人群福祉的大问题。和迷信无知的奋斗,就是个为文明的战争。要到真智识的光明扫清了灵异信仰和二元谬论之日,才是我们近世文明大获全胜昂首伸眉之时,也才是我们的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脱尽野蛮样子之时呢。

    (现代形而上学的灵异信仰)把那光芒万丈的19世纪哲学史(现在虽是还没有人以这样公平眼光闳博学识把他编好)打开一读,就晓得方兴的少年科学和传说、独断说是在那里奋命死战。在这世纪的上半期里生物学各科的进步和自然哲学不生直接冲突。比较解剖学、生理学、胎生学、古生物学、细胞学、分类学等科的大进步,供给科学家这许多的材料,至于他们竟不注重那思索的形而上学了。到19世纪的后半期,那就不是这样了,不久就起了那“神灭”“神不灭”的争论,摩理少特(Moleschott)、布什纳(Büchner)、加尔·瓦格特(Carl Vogt)等说灵魂不过头脑的个机能,卢德夫·瓦格奈尔(Rudolph Wagner)却极力维持那盛行的形而上学的见解,说灵魂是超自然的。到了达尔文1859年把生物学大加改革,阐明了种种的自然起源,把那创世纪的灵迹说得半文不值。“成来说”和“生物发生法则”应用于人类,证明了人类是从别种哺乳动物进化出来,那灵魂不灭、意志自由、拟人的神这种种信仰就失了最后的根据。然而那随着康德脚跟的旧哲学对于这三个根本的教义,依旧还很欢迎的。许多大学校里的代表哲学者,都是狭隘的形而上学家和唯心派,这班人是不重感觉世界之真理而去做那“不可知世界”的梦,他们不晓得近世生物学的大进步,进化论学更是不懂,全靠用一种淫辞诡辩去弥缝他们那超越的理想主义之罅隙。这些形而上学的争论之外,又还有个希望灵魂不灭的个人欲望藏在里面。因为这点,所以和那重新用康德学说建造的现行神学同心戮力起来了。近世心理学就是为了这种情形,弄到那样可怜的状况的。虽然实验的脑生理学、脑病理学有了许多大发明,比较脑解剖学、脑组织学阐明了头脑的精微构造,脑个体发生学、脑种类发生学证明了头脑的自然起源,那思索派哲学却毫不理会,专想用内省法去分析头脑的机能,关于头脑本身的话一句不听的。试问要想说明一部极精细复杂机器的动作,怎可能绝不去留心他的构造呢?所以康德的二元论在现代的大学校里那样昌盛,不亚在中世纪,这也就不足怪了。

    (神学上的灵异信仰)专以研求真理和自然法为事的哲学专家,要是还忽视实验科学的进步,固执那灵异的信仰,那神学专家就更不足怪了。但是真理的感觉提醒了许多明通公允的神学家,对于那尊严的教条,取了个批评的态度,对于近世科学的光明深致钦迟。19世纪的头30年里,基督新教的合理派,要想脱却独断说的羁绊,使他那宗教的观念和纯粹理性一致。这一派的首领,柏林的希莱埃尔马赫尔(Schleiermacher)虽然是个崇信卜拉图二元哲学的人,他的话却和近世的泛神论极其相近。后起的合理派神学家,像求宾根派的巴尔(Baur)和采尔理尔(Zeller)等,致全力于《福音书》之历史的研究,考其起源发达,渐渐把基督教迷信的根盘破坏了。后来戴维·佛理德莱希·斯特劳斯(David Friedrich Strauss)1835年又著了部《耶稣传》,把基督教全体神话性质,加了些激烈的批评。这位聪明正直的神学家,1872年,又著了部《旧信仰和新信仰》,抛弃了灵异的信仰,转向自然的知识,一元的哲学,要据批评的经验来建立个合理的人生观。后来亚尔伯尔特·加尔特何夫(Albert Kalthoff)又继续这种事业,并且萨维吉(Savage)、尼颇尔德(Nippold)、卜夫莱德理尔(Pfleiderer)等自由派神学家,用种种的方法,想参酌进步的科学之要求,教神学同科学调和,把灵异的信仰一丢干净。但是这根据一元论、泛神论的合理说,还是孤立无援,好像没有得什么效果。多数近世神学家依旧还固执那教会的因袭教理,在灵异信仰里过日子。少数自由新教徒的信仰是只限于那三大根本教义,然而大多数的还是相信《福音书》里满纸的那些神话圣迹。这种所谓“正教”,因为近来各国政府为政治上关系,采取那保守的反动的政策,很去保护他,所以又更得势了。

    (现代政治上的灵异信仰)近世各国的政府想着这因袭的灵异信仰,最利于保持他自己的权势,所以都要同教会连成一气。帝位和神坛是一定要互相保护互相扶持的。但是这守旧的基督教政策,遇见了两个愈弄愈大的难关。一面教会时刻要想把教权加于俗界之上,把国家供他利用,一面近世的民权派又利用这个机会主张理性的要求,反对那反动的保守。各国的元首和教务大臣们,在这竞争里很有势力的,他们大概都是帮着教会,他们并非是出于信教的真诚,不过觉着知识会引起不安,愚蠢的纯良百姓比那受了教育的独立公民要容易管些罢了。所以那朝堂、宴享、教堂弥撒礼、碑碣除幕礼的演说辞里到处时时都听见那些很能干很有势的演说家在那里称扬信仰的好处。他们总想帮着信仰和知识竞争。所以弄到像普鲁士这样教育发达的国,都有那一面奖励近世科学工艺,一面又奖励他的那死对头(正统教会)的怪现象。那些华妙的演说里,都并没有说这贵重的信仰究竟应该信几多灵迹,信哪一种的灵迹。然而因为扩张德国里智识的反动,一切僧侣、教员、官吏,至少大概总应该要相信这三大神秘,就是上帝的三位一体,灵魂不灭,意志绝对自由,只怕连《福音书》里,圣迹里,现代宗教杂志里,所说的那许多灵异,都是应该要相信的呢。

    (心灵学里的灵异信仰)在康德的实际哲学里合成的,那种修饰过一番的灵异信仰,经他的徒弟新康德派改成许多种的样式,对于因袭的信仰乍前乍却的有些接近。经过了许多变迁,依旧还很发达,渐渐变成了一种极陋劣的迷信,就是今日所谓“心灵学”的,供那种所谓“鬼学”的去做根据。康德虽然赋有极明晰密致的批判力,却是很倾向神秘主义独断思想,到他的晚年那就更甚了。他信服斯威敦堡(Swedenborg)的见解,相信别有个心灵世界和这可知世界对立。19世纪上半期的自然哲学家,像谢林格(Schelling)的晚年著作、秀伯尔特(Schubert)的《灵魂的历史》和《科学隐面之观察》两部书,裴尔台(Perty)的那神秘的人类学,都专是研究精神活动的神秘现象,想要一面把他和头脑的生理机能联合,一面和那超自然的精神作用关联。那近世的鬼魂研究,比中古时代的魔术、密教、占星术、巫术、占梦术、捉鬼术等的价值并不高些。

    近世书籍里那些心灵学、鬼学,都应该列为迷信。文明国里时常总还有成千整万轻信浅识的人,受了心灵学家和灵媒的诱惑,想要信这荒诞无稽的话。什么“鬼敲桌子”咧,“仙人推磨”咧,“鬼写字”咧,“鬼出现”“鬼照像”咧,不但是未受教育的人肯信,就连许多很有教育的人,甚至于往往很有理想力的科学家都肯信了。许多平允的观察家实验家已经确实证明,这些鬼学家的把戏,一半是故意的诈欺,一半是人不留神的幻觉。应了那句“世人好欺”(Mundus vult decipi)的古话了。这种心灵的诈欺要戴着科学的假面具,利用催眠术的生理现象,甚至于冒充一元论,那就尤其危险了。例如那有名的鬼学著作家加尔·多卜理尔(Karl du Prel)不但著了部《神秘哲学与科学之研究》,并且1888年又著了部《一元心理学》,这部书从头至尾都是二元论。这等的书籍里丰富的想象、华美的文章和批判力的欠缺、生物学知识的浅陋,混合在一起(比照《宇宙之谜》第十六章)。喜欢神秘、喜欢迷信的遗传性,好像在很有教育的人心里都不容易铲除似的。这个现象,可以用系统发生学来说明他是从有史前的野蛮人遗传而来,那野蛮人最古的宗教观念本全是“万有皆灵论”和拜物教。

    1德文之wunder,当英文之miracle及wonder。此书名正译当作“生命的奇迹”。唯此章中之wunder皆当作“灵异”解也。————译者注

    2就是把自然看得和一个人一样。————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