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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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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人口约405000)

    贸易统计

    1897年贸易总额为关平银101832962两(约14500000多英镑)。

    1897年进出口货物总量为7969674吨,英国承运4591851吨。

    我到上海考察过四次,第一次是在10月4日。

    对盎格鲁-撒克逊商人来说,上海可能是远东最重要的通商口岸。原因有二,一是上海位处长江流域之口,地理位置优越;二是据上述统计,英国贸易在上海处于主导地位。

    在上海的英国商人,对我的使命非常感兴趣,决心竭尽所能为联合商会提供信息。主要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他们对未来十分担忧。他们担心,万一发生骚乱事件,中国政府没有有效的军队和警察去处理。他们说:四川、湖南和长江流域发生暴乱,中国商人都不到这些地区做生意。他们认为,不久的将来,这些现象将损害英国的贸易。他们还提到俄国在北中国的军事统治地位。他们说,除非采取有效的平衡措施以制衡俄国,否则,英国贸易必然处于危险境地。

    他们再次提及内陆航行条例。条例有助于促进英国贸易发展。不过,由于收费没有定则,特别是厘金和落地税更无标准,所以,我们的获利受限。另外,按照条例规定,轮船运送货物,只限于它所登记过的港口地区,不能越过海关界域。

    这些条例阻碍了货物运输,轮船除了乘客,其他什么东西都运不了。

    往来于海上的船只,能沿着河流,通过海关进行贸易;但是,处于内陆航行条例管辖下的船只,则不允许做这些。

    另外,中国拒绝外国人在通商口岸以外的地区居住,这也应当计入不利因素之中。

    英国商人对自己处境的看法,我甚为认同。刘坤一(南京)和张之洞(汉口)两位总督向我表明,他们可以确定,一些省份确实将有骚乱发生(参看附录“南京”和“汉口”)。他两人指出,他们辖区有7个厘金税局,所收厘金是750000英镑,指定用于支付16000000英镑贷款的利息。这些贷款是1898年3月从英国和德国贷入。刘坤一进一步说道,整个海关人员的工资,已涨到187500英镑,而且全部由上海海关独自承担。两位总督讲:人民正在抱怨,税收都支付给了外国人,他们也不可能再承担任何其他税收,所以,前途渺茫。关于英国战舰停驻长江一事,二位总督认为:假如海军是来帮助他们而不是来夺权,他们表示欢迎。

    10月6日,我会见了一位在上海的英商联会代表。他交给我一份纪要,文中用语清晰明确,铿锵有力。在文中,商会成员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在上海,他们普遍有一种感觉————本国政府没有适当地支持英国的利益;并且,他们的意见一直被搁置,多少年来,没有被关注过一次。他们认为,当前是改变这种政策的时候。纪要内容如下:

    与中国相关的利益,已引起国内注意。这对于联合商会分会委员会来讲,是一个有利时机,可以公开表达他们对一些问题的普遍看法。

    在过去,人们普遍抱怨,说我们和中国的贸易,缺乏扩张活力。其实,参与其中的英国商人,更有发言权。然而,在很多时候,问题的缘由被归结于英国商人自己。这份纪要的主旨,不是为这个指责做辩护;只是表达了我们对一个问题主要原因的认识,这个问题是:与其他国家相比,为何英国与中国的贸易缺少进步。对国家来说,无论是发展现在的贸易,还是对中国至今尚未开发的自然资源进行开发,现在都是极好的时机。

    我们可以断定,英国贸易在中国的扩张有限,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a)在遵守天津条约的义务方面,中国完全缺少诚意。

    (b)在条约协定的通商口岸以外,外国人在中国的投资,没有安全保证。

    (c)关于中国的情况,国内普遍不关心,缺少了解。

    上述原因,第一条和第二条相辅相成;第三条是前两条的缘由。

    对居于中国的英国人,重复说明上述第一条原因是多余之举。但是,居于本土的英国人,几乎不知道外国人是在何种条件下与中国人做生意,所以,请允许我在此简要说明一些情况。按照条约规定,中国应当允许外国人到中国做进出口贸易。海关税收制度,是经多方同意而制定出来的,且大家一致同意在通商口岸征税。最初,当地人负责征税事务,随后授权给海关税务司,由欧洲人负责,征税范围只限于各个通商口岸。对此,商人们没有怨言。实际上,这些税收,是中国政府最可靠的财政来源,也是主要可利用的财产。但是,在这些税收规定之外,为了保护外国贸易,对商品在内地的流通,又做了进一步规定。可以说,条约制定者对各省与北京中央政府之间松散的财政关系不太熟悉,这就导致很多问题。同时,在遵守条约章程方面,北京政府对各地也没有约束力。外国货物进入中国内地,规定很简单:额外支付一半子口税,政府发放子口单,进口货物就可以从随意进入内地,出口货物可以从内地随意到达港口,免除它们“所有内地进一步的任何税收”(条约中的表述)。这条协议的表述很清楚。并且,在1855年,埃尔金勋爵(《天津条约》的制定者,以此条约为基础,其他国家制定了许多条约)也向外交部呈送了一份公文,详细说明了协议的意图。埃尔金勋爵在修订子口单协议时,明确规定:“货物缴纳过子口税,无论出口或进口,在货船与各地之间,不用缴纳通行费、入市税,或者其他任何税费。”还有,在相同的公文中,他写道:“我一直认为,补救内地乱收税的办法,是用固定税额取代现在的违规收税。”这话讲得再明白不过了。然而,在签订《天津条约》三十年后的今天,子口单制度完全失败了。我们的政府一再坚持(尽管无效),子口单能免除货物的苛税。但是,对条约的解释有限,意图也不甚明确,特别是使货物免除“所有内地进一步的任何税收”这一句,更不清楚。在中国的许多地方,子口单完全被忽视;在另一些地方,当地政府无视条约规定,在货物最初的进口港和出口地,照样向缴过子口税的货物征税。向英国货物征收苛税,是经过中国政府允许的做法,大使和领事们,为了使英国贸易免遭此难在不断努力。但是,因为英国政府不支持、不重视这件事,他们的努力毫无结果。结果,商人们有冤而无处可诉,只好得过且过。布雷南领事曾写过一份报告,在去年(1897年)出版。他讲到的一些例子,可以很好地说明今天的情况。在“中国通商口岸贸易状况”部分,他写道:“长期的努力无果,使商人们感到气馁,贸易自然就受阻不再发展。”

    如果英国政府不作为,任由条约变成废纸,而其他国家却努力向前,那么,领事伯恩先生报告中所描述的情况,足以使英国蒙羞。伯恩先生最近陪伴着布莱克本中国考察团,考察中国商务。谈到云南贸易时,他写道:“从我1885考察以后,进口货物的贸易路线已经改变。原先是英国的线路————从西江经百色厅到云南,现在转到法国人的线路上————从越南的东京,经过红河和蒙自,到达云南。如果考虑到中国人有守旧的习惯,这种转变就太大了。这种转变,源于法国政府的努力。他们强迫中国政府,从蒙自到云南沿途各地执行子口单制度。另外,代表团的贝尔和内维尔两位先生,对于此事这样写道:“从缅甸的八莫到云南的陆路贸易,没有任何增长的机会,因为货物在途中至少要缴纳七种不同的税费。然而,蒙自路线承认子口单,货物只用缴货值的7.5%,作为关税,此后就不用缴纳任何费税。”如果法国政府能够强迫中国遵守这条协议,那么,占中国外贸份额64%的英国,为什么就做不到呢?有人说,这是因为我们太重视中国的中央政府。因为英国政府认为,救治地方弊端,最有效的途径是通过在北京的代表。然而,中日战争,使政府依靠北京的幻想破灭了。我们希望,英国政府采用我们早期处理中国问题的方法————哪里有弊端就在那里处理,然后把这些补救措施呈报给北京。

    此外,国内可能普遍不知道,在中国的外国人,除了通商口岸,不能到其他地方定居和经商。一名外国人可以流动经商,但是不能在口岸之外的任何地方设立贸易点。这种对居住的限制,自然妨碍了外国人贸易和事业的发展。这个问题特别重要,尤其是现在,中国已授予特权,允许外国船只在内地水路自由航行。这个特权很重要,但是,除非同时允许外国人在内地居住,否则这个特权一点价值也没有。很明显,为了使外国人能掌控货物运输,保证它们的安全,必须在内地建立货栈和仓库,外国人或代理可以居住在这里,管理货物的运输、储存和发送。

    外国贸易在中国停滞不前,主要原因是缺少安全保障。现在的危险局势,不仅充分影响了贸易的进一步发展、企业的扩展,而且直接危及到当前的贸易。并且,现在的危险比以往更大:政府无能,还非常腐败;国家财政更需要各省的支持,而各省的收入却偿还了外债;国家对各省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小,很多地方明显不忠于朝廷。那么,外国贸易在内地的情况会怎样?在过去,各省可以提取一部分海关税收,现在全部成了外债的抵押;同时,朝廷向各省索要的资金在增加,那么,除了在内地增加税收,各省还有什么办法?为了弥补财政收入不足,中国政府准备修改税则,但是不修改那些我们抱怨了三十年的弊端。1896年李鸿章到伦敦访问的时候,提议把关税增加一倍。这是东方人机智的权宜之计,也就是说,让外国贸易来承担中国的外债。外国商人普遍同意加税,但与此同时,他们明确要求,除非中国保证在内地不再乱收税,否则他们不会同意增加关税。很明显,这种要求,只有全面改革中国现在的腐败制度才能实现。但是这件事做起来很难,而且各国之间的猜忌,会使事情更复杂。然而,现在只能勇敢地去面对这种局势,否则,将来各国之间的纷争会更多。

    很明显,由中日战争所引发的财政困难,以及欧洲各国的债务,使中国不能继续实施排外政策,蔑视外国人。不用从外部施压,国库的空虚足以说服中国政府,同意开发自己丰富的自然资源。因此,中国向世界公开了修建铁路和开发矿藏的计划,欢迎外国人来投资。然而,资本家在投资之前,势必会调查投资安全保障问题,他们会问:朝廷怎样保护外商在各省的特权?在遵守条约协议方面,中国在过去的诚意是否足够?外商能否控制和监管资金的花费?能否放宽现在的居住限令,允许外国人到内地居住,以监管他们在内地的事业?要回答上述问题,必定会涉及另外一个问题:中国的开放,究竟是真还是假?如果此事为真,那么外国人必须发挥强大的影响力,防止像过去那样受骗。一个孱弱的北京政府,它的开放被互相竞争、嫉妒的列强所利用,肯定没有安全可言,除非出现以下情形:在北京设立一个政府,不仅强大,而且同情多数人的感觉和愿望;它首先要做的事是防止中国的分裂。我们认为,中国人已广泛接受了进步和改革的学说。为了拯救自己,也为了给那些引进来开发资源的外资提供保障,进行大规模的行政管理和财政改革,势在必行。关于改革方法的建议,不在这份纪要的范围之内,但是,这不表示协会忽视了实际问题。客观地讲,英国政府已经从大使、领事和商人们那里知道了更多详情,获得了更多的观点和建议。依据这些情况,政府早就推论出了明确和果断的政策。

    要实施这些计划,必须在一个坚实的基础上展开行动才行。北京政府自然应该提供这个基础,它的命令应该能贯彻到全国各地。一个权力中心应该强大到足以维持中国的完整。如果缺少这样一个权力中心,就不必谈门户开放政策,也不必谈贸易机会均等。对这两件事,我们的政客已发表了很多看法。政府疲弱,意味着中国的分裂。对这种现状没有清楚的认识,也不愿意承担维护北京政府权威的义务,因此,不是选择门户开放政策,就是选择势力范围政策,殊不知这是两种互相矛盾的政策。维护中国的完整还是分割中国,都必须经过改革才能实现,唯一的区别是:前者由一个强大的权力中心制定政策,然后贯彻到全国;后者则由各地的占领者在占领区内实施。我们认为,各国在处理事务时相互猜忌,纷争不断,势必引起更多的危险,不如采取大胆的策略,用一个强大的权力中心去维护中国的完整。许多事情,能以小见大。势力范围政策所产生的危害,在上海已经显现出来了。一个国家声称,她对租界内的部分地区,享有独自管辖的权利,而我们却维护租界的开放。

    那么,我们认为,在中国发展贸易、保护资产和拓展事业,安全保障必不可少。这种安全保障,只有通过改革才能实现;改革只有从外部施压,才能实施。进一步说,英国的贸易在中国处于优势地位,英国必须引领这场改革运动。在我们看来,英国政府以前忽视中国问题,决策失误,是因为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在远东地区的影响力,错误地信赖中国政府的力量。而其他国家,刚到这个地域,受过去传统的影响较小,能够较好地利用一般经验做事,并且利用我们做事谦逊和不活跃的缺点乘势而起。我们希望自己对“门户开放”或者“势力范围”这些词汇,做出完美的解释。也就是说,英国的贸易在哪里占优势,哪里就是英国的势力范围,哪里就实施门户开放政策。这只是一个理想,但是没有英国内阁的果断决定和领导,没有中国政府的配合,理想永远不会变成现实。为了能在中国实施改革,我们不隐瞒必须面对的困难,因此,我们力劝引领改革运动的英国政府,要努力与那些有共同目的和兴趣的国家,一起合作,也就是说,他们的兴趣是商业发展,目的不是扩大领地。

    主席 C.J.达钦

    仔细看这份纪要,我认为,其中有一两个观点,值得商榷。不能说子口单就是一张废纸。以前确实是这样,但是自现在的英国大使麦克唐纳来了以后,情况已经变好了。所以,现在不能说子口单还是废纸,并且,这样讲对大使的努力也不公平。真正的失误发生在三十年前,英国商务局同意中国征收落地税。

    第二天,也就是10月7日,上海商会(一个国际性的组织)的一位代表,呈给我一封信(详情见附录)。其中,一位德国代表说,联合商会派代表来中国考察商务,不只给英国带来好处,也将给所有国家带来好处。一位美国代表认为,英美两国的贸易利益一致;美国人感谢英国联合商会派代表到中国来调查商贸问题。

    信中提到几个问题,在此特别说明一下:

    1.中方不遵守条约规定,使外国商贸遭受损失。

    2.改革税收体制。

    3.急需设立上海水利局,管理港口,疏浚吴淞江上的沙滩。

    4.必须扩展租界。

    这些建议,对所有国家的贸易都很重要。英国在上海的贸易居于优势地位,这些建议对英国更为重要。

    中国人和外国人所签合同的效力问题,是上海商会和中国协会提到的问题,它对未来的商业利益很重要。

    我用一个事例来说明这个问题。中国银行和日本银行在1889年12月合并为一家。名义资本是一百万,1891年2月增加到了二百万。

    在公司生意兴隆时,许多中国人购买它的股票。但是,购买股票之前,他们必须签订一个协议:

    我特此请求公司注册,成为公司股东……把中国、日本银行,以及海峡有限公司的股票转让给我作为报酬,我同意按照公司章程规定,在董事安排的时间和地点,付清股票余款。

    并且,我还同意:我和银行之间的所有问题,要依据英国法律来处理。

    1893年,银行经营困难,每股负债7英镑10先令,公司决定,每股要召回1英镑。尽管中国人和英国人一样签订了协议,但是中国人拒绝付款。这种拒付行为,和高达400000多英镑的债务一起,迫使银行破产重组。上海道台蔡钧和英国驻上海总领事巴伦·白利南先生在一次特别庭审中审理这个案件。尽管受到白利南先生的反对,上海道台还是做出了对中国人有利的判决。一个中国人,签订了这样一个协议,与条约没有任何冲突,那么他是否应该遵守协议约定,对于在中国的外商来说影响重大。英国大使麦克唐纳先生也热心过问此事。但是,英国商人们感觉,有效和快速处理这个严重事件是国内政府的责任。

    据说,购买银行股票的中国商人,其实乐意支付那笔钱。但是在持股者中,有一部分满族和当地官员,他们拒绝支付,而其他商人又不敢违背官员们的意愿。

    棉纺品

    据说在我访问期间,上海的纺织厂,过去建好的、正在修建的和计划修建的,合起来有十二家。由于产能过剩,当地又从印度进口了大量棉纱,导致这里的纺织业现在不景气。据我看来,这些纺织厂除非雇佣外国人做管理者和工长,否则无法与他人竞争。这些纺织厂,不考虑折旧和维护费用,而把可用资产用于支付利息和红利。

    长江一带的人们,普遍在仿制便宜棉纱。这种棉纱以前通常从日本和印度进口。

    日本和中国棉花制成的棉纤维既短又脆。而中国人喜欢买棉纱自己织布,所以,这些纺纱厂不得不从美国和印度进口棉花,织成棉纱卖给中国人。这里只有怡和洋行一家织布厂,其余工厂则生产棉纱。

    1898年10月,我参观了这些工厂。厂里的机器只有一半时间在工作,并且,一些中国人开办的工厂已经关门了。我在报告中对棉布行业做详细论述,是出于以下原因:尽管海关统计报表显示,它是英国人的贸易,由英国船只从美国运来,但这些布匹,其实是美国人制造,最初属于美国人。然而,英国商人通过运输和销售,从中获利颇丰。有一点值得一说:中国的北方人需要美国棉布,因为布幅宽度符合他们的要求,而且厚实能御寒。

    商会要求我就棉布进口,做详细说明,所以,我添加了一张对比图(请参看表格)。

    通过这张表格,分析中国棉织品和棉纱的进口贸易(占中国进口贸易的40%)就会发现,过去十年,美国贸易量增长了121%,价值增长了59.5%;而另一方面,同样的产品,英国和印度的贸易量下降了13.75%,价值下降了8%。

    毫无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与兰开夏郡和印度两地的竞争会更激烈(特别是兰开夏郡)。十年前,美国生产布匹,仅是为了满足国内需求,多余的产品才出口到中国,因此在很大程度上,产品的质量标准远超中国人的一般需要。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美国很快变成了一个出口国。美国厂主看到了靠近中国市场的优势,因此开设工厂,专门生产适合中国市场的产品,直接与兰开夏郡竞争。数量和贸易值的增长比率差别太大,可以说明,现在美国产品的质量标准很低。当然,这也是为了迎合中国人买便宜货的需求。

    一个有点儿意思的问题是:在美国与中国的布匹贸易中,英国起了什么作用?方便起见,可以用两个标题来概括:

    1.产品来源

    2.产品所有权

    关于产品来源问题,我们都明白,美国在中国市场的份额越多,对英国制造商的损害就越大。但是,可以进一步问:美国份额的增多,是怎样影响英国贸易的?我认为,这个问题需要用产品的“所有权”来说明。比如,一个英国人从非洲购买了玛瑙贝壳,它们一旦交到英国人手上,就成为英国的贸易产品了。同样的道理,英国人从纽约购买的布匹,自然属于英国人的贸易品。这就是说,产品来源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问题在于,来源于美国的产品,有多少“属于”美国,有多少“属于”英国?这个问题不容易回答,不过我们可以粗略地估算一下。在上海,纯粹从事布匹贸易的美国公司,只有两家 [1] ,另外还有两家英美合营的公司。美国的布匹贸易主要由这四家公司经营。我们会认为,布匹贸易归美国人经营。但是在另一方面,有许多英国独资公司也参与了美国的布匹贸易。据说,几乎所有贸易都由英国公司负责运输,通过英国银行融资。美国的布匹,60%归英国公司所有。具体情况如下表所示:

    1887年,英国的所有权是91%;美国是9%;1897年,英国所有权是86.61%,美国是13.39%。

    除了布匹,美国的煤油和面粉,市场占有率也很高,并且这些贸易全由美国经营。煤油,1887年贸易额是330000英镑;1897年是1019400英镑。面粉,1887年贸易额是145000英镑;1897年是180600英镑。

    美国还有大量的木材和快速增长的机器贸易。木材,1887年贸易总额是68500英镑;1897年是55200英镑。机器,1887年是96300英镑,1897年是402000英镑。这些货物,主要由英国货船运输。

    10月1日离开上海之前,我曾经与日本前首相伊藤侯爵会晤过三次。他对英国颇具好感,对中国的未来甚为担忧。他认为,除非中国自己能提供有效的军队和警察,否则肯定会发生暴乱,势必危及外国人的生命和财产。外国人肯定会出面干预,以保护自己的利益,他们将会分割中国。我建议:在维护中国的完整和贸易机会均等方面,日本、美国、德国和英国应该达成共识。他对这个商业方面的建议,好像很感兴趣。他认为,日本和英国在东方有一致的贸易利益,国家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他说,诸如像门户开放这样的政策,不能是一种自私的政策,应该对所有国家的贸易都有利。

    他认为,现在的中国政府非常孱弱,已掌控不了国家,会立刻倒台。英国、美国、日本和德国这四个贸易大国,为了保护所有国家的商业利益,应该提供一些现役军官和退役军官,帮助中国重组军事力量。伊藤侯爵说:可以确定,日本不会反对英国联合其他国家一起重组中国军队。英国有资格做这件事,一是在中国的投资中,英国占优势;二是事实证明,英国在领导和组织东方人民方面,能力出众。他认为,朝鲜也应该包括在中国门户开放问题中。他还说,日本和英国商业的未来,有赖于我们现在所追寻的政策。

    我们必须记住,伊藤侯爵是个中国通,比任何其他外国人都了解中国。因此,他的观点对联合商会来说最为珍贵。他由衷地赞成这样的观点————有效地重组中国军队,可以为商贸安全提供充足的保证。

    伊藤侯爵已经离职,像我一样,可能会到中国做一次完全非官方的考察。

    听说奎俊阁下刚被任命为四川总督,途经上海。我拜访了他两次。我告诉他,他对改善和发展辖区内商贸的建议,联合商会非常感兴趣。他表达了对英国的友好,并且说,他会尽力促进外国贸易的发展,开放当地的商业、制造业和矿业。他还告诉我,他即将负责管理的四川省,煤矿、铁矿以及其他矿产,非常丰富,至今都还没有开发。我乘机向他指明:外国人有权要求为他们的商贸提供保护,中国应立即用军队和警察,提供安全保障。如果中国做不到这点,那么中国必定会垮台,这样一来,各个省份也会被欧洲人分割。中国应该请求英国和其他贸易国,帮助她组织一支统一的军队,以维持中国的完整。总督衷心赞同我的意见。他说,希望此事能成,但是,这些事情的决定权在朝廷手中。

    我获悉,最著名的维新党人之一黄遵宪已经被捕,将被押往南京执行死刑。他的六名同党,已经在北京被杀。我对奎俊总督说:以我浅见,如果这些政治谋杀持续下去,中国势必发生暴乱。而这些暴乱对商贸不利,英国肯定会加以干涉。无论怎样,如果这种政治谋杀持续下去,英国民众对此会感到恐慌。因此,我敦促总督,利用他的影响力去拯救黄遵宪的生命。现在,我可以高兴地说,黄遵宪没有被害,但是被流放了。

    扩展外国人的租界,与外国人在上海的财产和生命的安全息息相关。所谓的英国租界,实际上是世界各国的租界,各国公民在租界中都拥有地权。长期以来,租界面积已不够用,人们通过英国大使向中国政府提出扩展租界的要求。这不是要求获得领土权,仅仅是在现有租界的基础上扩展一些面积。然而,只有法国不是要求为所有国家,而是仅要求扩展自己的租界。这件事值得评论一下:法国总领事资格很老,不久前,他声称有权主持各国关于租界问题的审议,但是,法国的租界,法国有绝对的控制权,别人不得过问。现在,他们声称对租界拥有主权,确实,他们也把租界称作“法国的土地”。而事实上,法国与中国政府的租界协议,和其他国家的一模一样。因此,法国没有专有权。

    法国最近提出增加租界的要求是在10月份,他们要求租借上海的土地,包括城内临近老河地区。这里有新建的商店、仓库和码头,所有照明都使用电力,秩序井然,充满活力。法国的这两个声明如果被批准,那么加上城市另一边的街区,法国租界现在的位势,可以从三面包围这座城市。他们声称,上海外滩是中国唯一具有欧洲风格的工程,那是他们的首创,花费达40000两白银(合5000多英镑)。

    法国总领事最初的声明,是要求中国对一起暴乱事件做出赔偿。这次暴乱于1898年7月16日,发生在宁波会馆的墓地。法国要求把宁波会馆的墓地划成法国租界归法国管理,以修建一个公共屠宰场。而这块墓地上,有几千个不同年代的坟墓。法国领事还要求宁波行会公共墓地内的所有棺材,都应该由在世的亲属迁走,将来任何棺材都不能停放在会馆内,或者埋到墓地里。法国领事还讲,大家都应该理解,当英美(或者世界各国)扩展租界的时候,法国同样要扩展自己的租界。关于宁波会馆事件,我们要牢记一点,中国人最尊敬自己过世的亲人。实际上也就是说,祖先崇拜是中国人唯一的信仰。另外,中国的法律也规定,只有经过亲属同意,才可以迁移坟墓。

    法国派遣全副武装的水兵登陆,试图拆掉围墙,占有宁波会馆的土地,这引起了1898年7月16日的暴乱事件。在那里聚集的大量暴民开始向现场的外国人投掷石块。法国水兵瞄准民众并开了枪,结果十三名中国人当场死亡,三十人受伤。随后,伤者中有四人也死了。在我去往南京的途中,恰好看到一艘法国军舰停泊在城市对岸,而法国总领事白藻泰先生就在舰上。刘坤一总督在一次会谈中说,英国对中国人很友好,然后问我对这个事件的看法。作为英国商贸的代表,我对总督解释说,如果他同意法国人的要求,自然会引起中国人的暴乱。没有人知道东方的暴乱会发展到何种程度,特别是在中国,人们极度厌恶外国人,这种暴乱正在增多。如果发生暴乱,英国、美国和德国以及其他国际团体,尽管与暴乱的起源无关,也会把他们的志愿者武装起来,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和财产,迫不得已也会向中国暴民开枪。尽管我知道,相关国际团体反对法国总领事的要求,但暴乱的结果就是,所有外国人站在一边,所有中国人站在另一边。我告诉总督,如果他拒绝了法国人的要求,也不会有什么事。我指出,这些暴乱对商贸利益是致命的打击;法国政府不可能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可能是法国总领事越权行事。对各国的代理人来说,这种越权行事是家常便饭。

    参观南京以后,我到达上海受邀参加一个会议。出席会议的是德国、美国、日本和英国贸易团体的代表。上海商会的会员告诉我,法国的声明使中国人感到不安,从而严重干涉了贸易,并要求我发表看法。我把对总督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并告诉他们,国际团体中的任何一员,都无权擅自行动引起暴乱,危及其他团体成员的生命和财产。我认为,作为联合商会的代表,应该把这些情况写在报告中。

    法国还要求独占浦东,这个地区的面积很大,对面是从上海流过来的河流。不过法国在这里没有任何生意。这里有仓库、工厂、码头和船坞,而且有大量的营业财产,不过都是英国和美国公民的财产。如果按照法国总领事的要求,一些在英国领事馆登记过的英国土地,就被划到法租界里了。

    结束使命离开中国的最后一晚,我参加了一个告别晚宴。这个宴会是个典型的国际性宴会。宴会的主人来自四个团体:上海商会(一个代表所有国家的机构),市政委员会(同上),中国协会上海分会(英国),美国亚洲协会。我可以确定,联合商会对此事也会感到满意。在宴会上,众人一致讲道:

    “我们衷心感谢贝思福勋爵,他详细考察了中国商情,为我们这些在中国的团体,提供了帮助。”

    晚宴上的这段话可以说明:这些国家,以及居住在此地的各国公民完全赞同门户开放政策。

    我与上海道台会晤过几次。他对英国贸易很感兴趣。过去他对英国很友好,但是北京传来了对英国不满的信号,改变了他的态度。他已得到消息,道台任职期满之前就要离职。我向他指出,如果中国不能提供有效的军队,保护外国贸易和资本,那么中国必定会被欧洲各国瓜分。他衷心赞同这个观点,并且说:多年以前,他曾写过奏章,倡议与英国合作重整军队。但是,最近的一些事件表明,英国惧怕俄国。假如中国请英国来重组中国军队而遭到俄国反对,那么英国也会拒绝中国的请求。他还讲道,大多数总督认为,如果英国同意帮助中国重组军队,中国就不会分裂。

    在上海期间,我和传教士会晤了几次。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教派。他们一致认为,门户开放政策是保证贸易发展的唯一良策。

    我拜访了在上海的一个法国天主教会。教会能力很强,在中国做了许多工作,特别是与科学相关的工作。这个教会对中国社会非常熟悉。我高兴地发现,这些神甫们诚心支持机会均等策略,赞同重组中国军队,以保护贸易。他们认为,中国人容易管理和领导,实行这些政策,不会遇到困难。他们认为,所有开明人士都期盼改革,唯一的障碍是中国政府那种陈旧的制度。

    注解:

    [1]  美国在上海的公司————茂生洋行(大进口商),丰裕洋行(大进口商),梅西洋行(只经营茶叶。译者注:此公司名称为音译),丰泰洋行(经营规模小),协隆洋行(大进口商,英国人占一半股份),同孚洋行(中等进口商,英国人占一半股份),美孚行(只从事煤油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