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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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代思想和趣味的变迁,过去爱读的《唐诗选》1和《三体诗》2等,一首也记不得了。唯有高青邱那首“十载长嗟故旧分,半归黄土半青云”3开头起承的这两句,或许因为旅行中的心境所致,至今依然常常浮现于心间。

    看来这两句诗有着音乐般的温柔和哀伤,同西方相比,就像魏尔伦等人的抒情诗一样。

    四散的旧友相互从记忆中远去,此后又过了五六年。那年我来欧洲旅行,住在法兰西的里昂。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一位担任过日本某银行职员的老朋友。

    场所就在银行总裁的宅邸。当晚,我应邀出席晚宴,在餐厅的桌子前就座。总裁将同桌的三位银行职员和住在里昂的两位横滨生丝商人,一一向我作了介绍。

    “呀,是吗?你和竹岛君原来就是好朋友啊?”总裁出乎意料地回头望了望我的老友竹岛。

    竹岛规规矩矩地回答了一句“是的”,说罢讨好地笑了笑。“你是漫游各地呀,很是了不起。在伦敦也待了好长时间……哈哈,巴黎也看过了?呀,想必过得挺愉快吧?”

    过去我们都是互相争强斗胜的朋友,眼下,这位老友嘴里吐出的尽是油腔滑调的阿谀之词。听到这些话,我不能不感到“俗世”“生活”所起到奇妙的威力。

    已经过去五年多了,我再也想象不出他参加向岛游艇比赛的舵手的身姿。同语言一样,容貌和风采都发生了惊人的改变。时髦的斜纹西装、两个钮扣,金锁、领饰夹、戒指、袖扣等,一律金光闪闪。住在伦敦、纽约的日商和普通公司职员都一直认为,在国外期间,首先必须注意自己的风采,只要形象美,就能很好地保持住国民的品位。————我明白,同样的理念也强烈地支配着滞留里昂的日本人的头脑。

    不久,总裁夫人出现在座席上。餐桌上摆满了她亲手制作的日本菜,此外还有日本酒。

    大家照例开始推杯换盏。“我已经不行了,再叫我喝明天就上不起班啦。”要是有人这么说,马上就会遭到制止:“这杯酒是我给你斟的,你怎么能不喝呢?”整个日本的餐馆、筵席、休闲屋和游廓,不知有多少人,相识与不相识之间,嘴里重过来道过去这些劝酒的话语。此种吵吵闹闹的强制与推辞的争执,不知不觉也在滞留欧洲的日本绅士之间流行起来。最后,大家都喝得面红耳赤,酒气熏人。总裁似乎故意表现出快活的样子,回头望着银行职员部下,说道:

    “哎,怎么样?我们轮流表演节目吧……”

    “竹岛君,就从你开始。”夫人应和道。

    “夫人,这哪儿行啊!”竹岛像登上高台的圆游4,一边挥手一边推辞。那种有意作出的狼狈相,同他那法兰西式的小八字须和金丝眼镜,显得更加滑稽而不协调,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令人不快的神情。

    竹岛顺势问了坐在一旁的一位生丝商人:“你有什么好节目,给大家露一手。”那位生丝商人听罢,回头捅捅另一位银行职员,说:“横滨千岁一带地区,我倒是经常听到阁下的名字啊。”

    话头转向艺妓的事。据说日本这方面涨价了,很难找到便宜的店家……接着,他谈论起休闲屋和酒馆的价钱之类,又将法兰西女子和日本艺妓比较了一番。大家七嘴八舌,西洋女子很难捉摸,也无情趣,又不能从容待之,只是一味索要现金————最后一致归结到这一点上。

    吃完饭,在主人的陪伴下,大家转移到原来的客厅抽雪茄。法兰西女佣端来水果和干邑白兰地与酒杯,随后离去。

    “好漂亮啊!”不知谁目送着她的背影说道。

    “叫她服侍你吧。”夫人笑着说。

    “在府上待了很长时间了吗?”生丝商人问。

    “已经三年了。”

    开始谈论女佣的工资,接着又谈起日本人在法兰西生活的花销是多少。夫人忽然格外热心起来,她说,作为日本银行的总裁,从银行总行领取相应的住宅津贴,从国家名义上说,不至于招来外国人的耻笑,这不是挺好的事吗?她还举出种种实际例子。有时候,她也会犯女人的通病,说着说着就离开主题,啰里啰唆重复好几遍。并没有人提问总裁,他自己主动谈起海外分行同总行的关系来了。一旦谈起,就没完没了。

    不用说,随着谈话的进展,就连日本领事和外交官的出差津贴也上了话题。此外,德国和英国的银行职员差旅费也被涉及到了。不过,尚无一人能通晓外国事务,引经据典,通过实际例子作详细说明。他们只是从日本官吏和银行职员津贴的不同作为谈话的重心。银行职员们由竹岛带头,似乎对着总裁诉起苦来,住宿费多少,服装费多少,电灯费加上冬天煤炭费多少……大家都是同行,要想攒点钱来那是十分困难的。最后,他自言自语发起了牢骚。他说:“也许不光是银行,如今不同于往昔了,半个季度的奖金也不是每年都有所增加。”

    于是,总裁讲述起一二十年前自己银行职员的生活。他说,纵使过去,也不是一切都叫人满意。自己也和大家一样,尽管尝尽千辛万苦,还是坚持走过来了。

    谈话到此也该结束了。但总裁接着又回忆起往昔提起过的人名,说哪个人在某某手下很早就发迹了,如今去了什么地方,在干什么工作。随后又谈起某某人的夫人是什么伯爵、什么富商的女儿,并由此考证出了其亲族血统关系以及个人经历。谈话中要是将某某侯爵误以为是某某伯爵,就会有人尖锐地指出,某某应该是侯爵,————不是“时候”的“候”,而是这个“侯”,他是战后才成为侯爵的。如同发生了重大事件,郑重其事地加以纠正。接着,还就某某贵族或富豪家里是两个女儿还是三个女儿,那位母亲是不是正室等,争论不休。突然又会谈论起最近日本报纸上选美的事,说日本的照相版为何不像法兰西的那样鲜明,然后就是一番过激的西洋崇拜论。有人批评说,选美原是参赛者自己主动向报社寄的照片,只不过是一种征婚广告罢了。这些议论表现出了日本人特有的爱挖苦讽刺的个性,以及硬是将各种秘密暴露出来的恶癖。

    晚上七时就餐,一直吃到夜里十时。我的耳边听到的尽是这一类事情。

    ***

    我和大伙儿向总裁夫妇行礼告别,来到外面。

    夏季八月的夜,一派苍茫。街道的风掠过,带着某种难以表达的寒意。刚刚的我被长时间地封锁在香烟的烟雾和众人的杂谈声中,现在仰望着群星闪烁的夜空,感到辽阔明净。路两旁除了亮着红色门灯的香烟店之外,大都关门闭户了。但有人居住的二楼或三楼敞开的窗户里却闪耀着清凉的灯火。放置盆景的露台上,可以看见一边观赏夜景一边说话的人影。街角的各家咖啡店每晚都是如此,乘凉的人们都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一边闲聊,一边眺望外面的道路。

    法兰西夏夜,真想随处走走直到天明。我在总裁的晚宴上,因为不能随意重温旧情,如今哪怕在罗讷河边、公园池畔,只要能和阔别十年的竹岛君推心置腹地就往事边走边聊,那将是多么愉快的事啊!

    这时,大伙儿正一起过马路,一直走到罗讷河桥畔的莫朗广场。横滨生丝商和一位银行职员因住在郊外,他们飞身跳上了已经驶离站台的电车。

    竹岛大声喊道:

    “不要那么急着回家啊,没有电车还有马车嘛。在里昂是不是包养了小老婆?没出息的家伙。”

    我之前没有注意到,竹岛看来是喝醉了。他在总裁面前忍住了,但出了总裁家,醉意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竹岛目送着渐去渐远的电车的影子,咂了咂舌头,忽然发现身边站着他的同僚,于是转过头,说道:

    “咱们散步去吧。没想到醉成这个样子啊,脸都红了吧?”

    “记得你以前是滴酒不沾的啊。”

    我无意中说出的这句话,不知为何似乎使竹岛不快。醉意中有些不满,说话也稍显粗鲁了。

    “你呀,同过去大不一样啦。求学时代和走向社会的今天,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回头看看默默站在一旁的同僚,说道:

    “高田君,你也要稍微学喝点酒。不用喝得太多,但像你这样滴酒不沾,今后在社交上要吃大亏的。你来法兰西已经半年了吧?一杯啤酒都不能喝,确实有点不像话啊!”

    “哦,我一定努力练习。”那个叫高田的青年小心翼翼地笑着回答。

    看起来这个叫高田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二三岁,从某个地方的商业学校毕业后,就被银行雇用,不久又被派到了法兰西。在竹岛这样一个混迹社会的前辈面前,大概常常受到数落。我从一边插嘴问道:

    “竹岛君,你来法国几年了?”

    “我吗?”他说话果断,语气浓重,“到今年冬天,正好满五周年。”

    性格文弱的青年高田应该是刚离开故乡不久,看他的神情有些落寞。听到竹岛已经来了五年这话,对他产生了很深的影响。

    “也许我也非得等那样久才行。那么,我究竟要待上几年,才能听懂洋人说的话呢?”

    “你整天闷在房里是不行的,听得懂他们的话才奇怪呢。只有多多接触洋人才是。”

    这时,我们来到了罗讷河岸,从正面越过莫朗桥。在夏夜明亮的天空下,灯火明丽的对岸一带,到右手远处高耸的红十字高地上的房屋家舍,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银白水蒸气之中,梦幻般伫立着。我忽然忘记了两个人的事,只是神情恍惚地沉醉于夜气之中,走过了桥面。

    “哎,高田君,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想家啊。今晚我给你介绍个好地方。首先,你得尽快融入西洋人中,一味害怕西洋女子,那可不行。”

    即使不愿意,看来也会硬被拉去,似乎这是交际场人们的通病。竹岛忽然走近我,说:

    “好久不见了,今晚我们喝它个痛快。”

    要去的地方,大体能猜到。可以看出,竹岛和我的生活经历、性格特征大相径庭。然而,我没有拒绝,只是按照他的意图,一起去到那个地方。

    ***

    过了莫朗桥,来到里昂歌剧院前边,竹岛立即雇了马车。

    马车沿着里昂市中心的共和路,径直通过商会总部旁,到达遭暗杀的大总统玛利·弗朗索瓦·萨迪·卡诺5纪念碑前,穿过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转入右侧后停了下来,出现在眼前的不是黯淡横巷,更像是在英国所见到的酒场般的大门前边。

    趁着竹岛向赶车人付钱时,我站在那儿看着门口,这家酒馆仿佛力求引起商人的注意,在画着英国和美国国旗的墙壁上,用英语标着“伦敦屋”的店名。出入的门上嵌镶着雕花玻璃,上面画着青绿的森林前,淌着一泓泉水。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泉水前还有两只天鹅。内部灯火通明,此种画面随着小巷光线的逐渐黯淡,更显得色彩鲜明艳丽。

    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店内走出身穿黑色维斯顿6、似乎是领班的男人,为我们拉开那扇天鹅门扉。

    进入酒馆,灯光顿时明亮起来。雪茄烟雾萦绕,酒香诱人,夹杂着女人的香气。电扇的响声,搅散了暑热的空气。酒馆内一角四五个意大利人,穿着拿波里式样的红色衣服和半截短裤,在演奏纤细而节奏较快的吉他曲。

    男男女女围坐在美式吧台旁,或坐在高高的圆椅上,或悠然地聚拢在餐桌一边。

    竹岛就座后立即问道:“喝点什么呢?”他瞧着我们的脸孔,然后说,“来点儿香槟吧,要最上乘的……”他吩咐站在一旁的侍者。

    “你是这里的老主顾吗?”

    “不好这么断定,不过……”竹岛环视了一下坐在圆桌周围的女子,“在这里喝酒不会引起意外的麻烦,虽说不是最高级的馆子……”

    侍者拿来一大瓶包在方巾中的香槟酒。开拴之前,将包装纸上的记号和商标给竹岛看,竹岛低声交代一下,点了点头。于是,侍者背对我们,身体稍稍倾斜,“嘭”的一声拔掉瓶塞,向玻璃杯内倒了七分满的酒水,然后将酒瓶置于填满冰块的小桶内,再盖上方巾,离去了。

    “好,怎么样————Votre Santé7。”

    竹岛首先举杯,同我和高田碰了碰杯。高田像吃药似的呷了一口,随后双眼像小孩子一般好奇地盯着四周吵吵闹闹的男女。吧台后整面墙壁上装饰着绸带和假花,棚架上摆着各种酒瓶。四面的墙上贴满了美丽的莱昂香槟、怀特·罗伯特雪茄等烟酒广告。

    我放下酒杯,正要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这时,竹岛有所觉察:“失敬,失敬,我说要抽烟,这儿有的是。”说罢,“啪唧”一声打开银制香烟盒,递给我。

    不是法兰西香烟,而是极尽豪奢的埃及进口香烟。我抽出一支,竹岛随即擦着一根火柴,给我点上烟。动作十分机敏,我呆然望着这一切,不由再三说道:

    “你真的变了啊!”

    “这是当然的。我和你不同。我们这号人,日日有业务在身。不仅如此,在日本,还有各色各样的麻烦人。”

    “麻烦人?是指……”

    “老婆呗,又不能丢掉,月月还得寄钱去。”

    “为何不把她带到法兰西来呢?”

    “怎么能干那种傻事啊?”

    “为什么?总裁不是带着夫人的吗?你要是把老婆带来,建立个家庭,银行也会给与一定保护的。”

    “哪里哪里,世界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尤其是家属补贴,只有总裁才有,一般职员是没有资格拿到的。”

    “是吗?要是这样,还是不要强求为好。靠你一个人的薪水不够生活的,是吗?”

    “是不够啊。不过,勉强也过得去。但这种事,在银行那里反而不好办。”

    “为什么?”

    “如果我一个人的月薪能够养活老婆,那么就等于告诉银行,直到今天,这五年期间我拿到了相当多的津贴。”

    “这有什么不好?”

    “这可不行。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是会吃亏的。首先会给奖金带来影响。要知道,东京总行做监察的那家伙,专门从细小的地方着眼。”

    “要是有这种事,那也只好算了。不过,你老婆够可怜的。已经五年了,一个人独守空房。以后,你还打算再待几年?”

    “我也不知道还要待几年。不过,日本女人对于留守这件事,并不觉得那么苦。我月月寄工资回去,她有时还去看戏,日子过得挺开心哩。”

    突然,我身后有女人的声音,回头一看,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用日语打招呼:

    “晚安!”

    说着,同竹岛和我们一一握手后,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席位上。

    “看到你们在一起,是不是刚看完什么节目回来?”听罢,只有竹岛一人稍稍摇摇头。

    “看到香槟酒杯,就算是不相识的女人也会自动跑过来,真是没办法。”

    竹岛得意地对我说。

    “竹岛先生,给我一支香烟。”

    “香烟?”竹岛将银制香烟盒递过去。其中看起来最相熟的女子,身子挨近竹岛,问道;

    “上次你带来的那位朋友怎么样了,他可是个好人哩。”

    “谁呀?”另一个女人问道。

    “佳娃的客人。”

    “日本人总是那么帅气,真的很优秀啊。”原先那个女人毫不客气地一手拔掉竹岛衣领上的别针,“我也想要呢,做工真细。竹岛先生,告诉我在哪儿买的吧,是里昂吗?”

    年轻的高田越发感到不自在,他不停地摆弄竹岛的银制香烟盒,“啪唧啪唧”地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竹岛看到了,说道:“哎,你呀,不要给我搞坏了,弹簧松了就糟糕啦。”

    高田很过意不去,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旁边的女人们听不懂日语,看到高田那副样子,觉得有些奇怪,便笑着问道:

    “哎,怎么啦?”

    “他说你呀,假如再年轻些,想找你做情妇呢。”竹岛开着玩笑。

    “你说的就是这位?”

    “胡说,胡说!”高田的脸红得像着了火。

    虽说我的境遇早已和竹岛渐行渐远,但没能有机会同他闲聊往昔学生时代的生活,还是备感失望。年轻的高田目前的情况,总觉得有点儿可怜。可能的话,真想将竹岛一人留在女人之间,尽快离开这地方。

    幸好,来来往往的男女中走来两个日本人。

    “呀,这不是竹岛君吗?一点没变,仍然精神抖擞。”

    据竹岛介绍,这两位都是神户的商人,在里昂开日本杂货店。

    我又重新倒了两三杯酒之后,推说已经太晚了,和高田一起离开了伦敦屋。

    中途,告别高田,一个人独自渡过夜间的罗讷河。

    同巴黎塞纳河相比,罗讷河河面宽广,两岸人家看起来不太高。一派静穆的天空之下,寂寞的河水如带,上下游各座桥梁的景观于明丽夏夜之中,一切都一目了然。路上行人已经绝迹。挽系在石堤下边的洗衣小船、游河的篷顶船以及冲击着桥墩的激流的声响,一直沉浸于心底。河下游远处的里昂大学黑色的圆屋顶高高耸立,可以清晰看到,驶往南方的夜间列车正在通过那里的铁桥。两颗流星划过天空。

    这个世界,能够同自己谈得来的朋友一个也没有了。我很寂寞地走回家。

    注释

    1 唐代二十七位诗人诗作选集。传说选者为明代李攀龙,但未见定说。江户初期传入日本,作为汉诗入门而流行至今。

    2 三体唐诗的简称,凡六卷,由南宋周弼遴选唐代一百六十七位诗人诗作,分七言绝句、七言律诗和五言律诗编纂成册。

    3 高启(1336——1374),元末明初诗人。苏州人。热爱田园生活,有《姑苏杂咏》诗集传世。此诗收入《高青邱集》卷十八,七言绝句《阊门舟中逢白范》,全诗为:“十载长嗟故旧分,半归黄土半青云。扁舟此日枫桥畔,一褐秋风忽见君。”

    4 此指三世三游亭圆游(1849——1907),明治时代最有人气的落语家(单口相声艺人)。

    5 玛利·弗朗索瓦·萨迪·卡诺(1837——1894),法国第三共和国第四任大总统(1887年12月2日——1894年6月25日),由于致力于殄灭极右独裁主义运动,拯救共和国危机,在里昂博览会演讲时,遭意大利无政府主义者卡塞利奥暗杀。

    6 Veston,男用短上衣,或西装。

    7 “祝您健康”,干杯时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