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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问世

作者:司马辽太郎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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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洲。

    城下很是繁华。

    城脚下面向街道的须贺口,号称是尾张最大的妓院街。

    当时,尾张的孩子们都会唱:

    喝酒上酒馆,喝茶去茶铺,

    清洲的须贺口耍女人

    一边唱着还一边编着线球。

    信长年少时也和村里的孩子们一同边唱边逛。

    (清洲看来很是热闹啊!)

    怀着对京都的向往来想象这座城市。毕竟,这里作为尾张的国都已有了将近二百年的历史。

    信长搬进了清洲。

    而且是从远在乡下的名古屋城。乡间的豪族摇身变做了国都的主人,照理说应该无比兴奋,然而在这个奇妙的年轻人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

    他只是在前一天夜里突然跑到侍卫的房里,喊了一声,“明天去清洲”,第二天清早匆匆召集了人马便像一阵疾风似地搬走了。

    甚至让人以为是“连夜出逃了”。

    家财、武器和军粮都被留在了名古屋城。就连浓姬,他都没带走。

    武士们的家属却无法迅速搬离,等到全体人员都搬过去,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美浓鹭山城的道三听到这一消息。“小鬼还挺能干”,他颇感满意地喃喃自语道,还说,“我果然没有错看了他。”

    道三向尾张回来的奸细打听道:

    “我女婿在清洲的日常生活如何?”

    “与往常无异。”

    “怎么说?”

    “每天都练马。把头埋在马脖子上绕着马场狂奔,要不就突然和家臣们比试摔跤,或是出去猎鹰。总之,白天根本就坐不住。”

    “还是那副打扮吗?”

    “不,好像戒了。到了清洲,再没听说他出城偷百姓家的柿子,或是潜到水里之类的事了。”

    “总算长大了吧。”

    道三眼珠朝上翻了翻,很是愉快。

    长大了吗?

    信长确实再也不独自出城了。也许他生平第一次攻打清洲,自己成为加害人后才领悟到,作为大名,再也不能大意地独自出去了。

    然而,他的奇异举止却并未停止。

    上次提到了胴丸。道三派人送来,信长作了试验后,作为步兵配备的盔甲大量进行生产。

    关于胴丸还有个神奇的故事。

    这里要提到骏府今川家奉公的一名叫做松下嘉兵卫的武士,他住在远州滨松附近的久能村。他手下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仆。

    据说出生在尾张中村,小时候由于家境贫寒而四处流浪,甚至当过小偷。

    大家都叫他“猴子”。

    虽然他自己取了一个叫藤吉还是藤吉郎之类的名字,不过他的身份低贱得让人忽略。

    一天,嘉兵卫把藤吉郎叫到院里,从走廊上问道:

    “你是尾张人吗?”

    “正是。”

    “尾张比起咱们这儿来,大小诸事、物品工具都要先进。听说最近织田家出了一种叫胴丸的步兵盔甲,你见过没有?”

    “见过,方便得很呢。有了它,桶皮胴就派不上用场了————您看,”藤吉郎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腋下,“把四块铁板绑在这两处,便可伸缩自如,不影响活动。那玩意儿太方便了。”

    “噢。”

    “要不让猴子我去尾张买两套回来吧。”

    “也好。”

    嘉兵卫给了他几块金锭,让他即刻动身。

    藤吉郎怀揣着金锭,沿着街道一路疾行,到了尾张清洲城后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

    他打听到,小时候住在尾张中村时人们口中的“呆瓜公子”信长,如今却是如日中天。

    猴子很是机灵。

    他善于分析听来的消息。当他听说攻打清洲城一事后,左思右想。

    (看来此人将来必能统一尾张乃至邻国。)

    他有此预感。

    即便他的身份低贱,他的智慧却提醒他,人的命运会因自己委身之人而好转,反之则会恶化。首先,让所有的步兵都穿上胴丸这么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这名大将都办到了。

    (对,还买什么胴丸呀?)

    他用那些钱买了旧的麻布衣服和腰刀等物品,瞄准信长外出的时机,翻身跪在路边,脸埋在地上痛哭流涕,再三请求,信长终于同意收他做小厮。

    之后,他就留在城里打杂。

    信长很快就把此人忘得一干二净。

    这天,信长像个淘气的孩子般在这座刚夺到的新城中闲逛,来到一座叫做“松木门”的城门旁。是座低矮的两层建筑,屋顶上盖着茅草。

    (不知道二楼是什么?)

    他爬上楼一看,不过是一间普通的二十贴[1]大小的木板房。

    (真没劲。)

    他从门缝向外看去。由于在二层,四周的景色还是不错的。

    这时有人走过来了。是个拿着扫帚的小矮子。

    “说是人却是猴,说是猴却是人。”

    后世的传记作家如此评论此人的长相。

    (哦,原来是他。)

    信长想起来了,此人长得尖嘴猴腮,却偏偏一本正经,引起了信长的兴趣。

    (长得还真奇怪。)

    这么一想,他顿时兴奋起来,想捉弄一下此人。心急之下脱下短马裤,掏出了男根。

    说来也巧,墙板上有个小孔。他把阴jing插在孔里,对着外边哗哗地尿了起来。

    这么一来,正好溅了迎面而来的猴子满脸。

    猴子惊得大喊一声“天啊”,跳了起来。他用手臂拂去脸上的液体,顺着小便洒下的方向看去,发现眼前的墙板上露着一条男根。

    “你是哪儿来的家伙?”

    猴子蹦起来,抓住门边的梯子就噌噌地往上爬。一看,竟然是织田上总介信长。

    “对不住了。”

    信长一边把男根塞回裤裆,皱着眉头,仍然是平时那副严肃的样子。

    猴子并未跪下,而是半屈着膝,揪着自己的前胸:

    “就算是殿下您也不行。”

    他满脸涨得通红地喊道:

    “往男人的脸上尿尿实在是太过分了。士可杀不可辱!”

    面对对方的愤慨,信长也自觉理亏,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此乃见汝心之故也。”

    他只好引用了《祖父物语》中的话来作答。

    “您是说为了试探我的心才尿在我脸上的吗?”

    “我经常这样。”

    “只是,您也要为对方想想才是啊。”

    “好了,”信长主动讲和道,“从明天开始,你来给我提鞋吧。”

    即便都是小厮,能给大将提鞋的话,意味着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那这次就算了吧。”

    藤吉郎答道。信长被他的表情逗得直乐。

    (有意思。每天有这个猴子做伴,应该很有趣吧。)

    信长恢复了一贯的严肃表情,心里却偷着笑。

    总之,当上了清洲城主的信长,爱玩恶作剧的天性并没有改变。

    搬迁到清洲前后,发生了不少事情。

    有个地名叫做尾张春日井郡守山(现名古屋市东北郊,同市守山区)。

    这里地处矢田川和玉野川的两条河流之间,有一片低矮的丘陵连接着龙泉寺山。这片矮丘陵上建着一座城,叫做守山城。同为织田家族的孙十郎信次作为附近的小领主驻守在此,他的辈分相当于信长的叔父。

    (有机会也要拿下守山城。)

    信长暗想。

    信长有个弟弟也住在清洲,深得信长的宠爱。名叫喜六郎,年纪尚幼,容貌俊美得传遍了国内。信长一家本就被誉为美男美女的血统,喜六郎尤其突出。

    他生性温和老实,只有一点酷似信长。就是喜欢骑马,经常独自出城。

    信长搬到清洲后的第二个月,六月二十六日这天,喜六郎又只身一骑出了城。

    他时而纵马飞奔,时而歇息,或是练习水中的骑术。到了龙泉寺山下的松川渡时,他策马下了水。

    不远的下游处,有棵巨大的柳树。树下正在捕鱼的是守山城主织田孙十郎信次和手下几名家臣。

    “哪个混蛋竟然骑马下水了?”

    他们为水流被搅乱感到气愤,由于离得远,也没认出对方是喜六郎。“看我怎么收拾你,”其中的须贺才藏跳上岸取来弓箭,上了弦瞄准对方,嗖地就放了一箭。

    箭被射出二十米开外,不偏不倚穿透了喜六郎的胸膛。喜六郎一声未发就落下马去,掉到水里时已经气绝身亡。

    “大人的箭法真准啊!”

    众人一片欢呼,等到下河打捞起喜六郎的尸体,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织田家的公子。

    “天啊,这不是喜六郎吗?”

    织田孙十郎信次吓得面无人色,他眼前似乎浮现出死者哥哥信长激怒的样子。

    孙十郎信次立即上了河堤,一路赶回自己的居所守山城。

    “你们好自为之吧。我得赶紧逃走。”

    他牵出马翻身骑上,立即逃往外国。此后下落不明。

    叔父如此害怕自己的侄儿,可见信长的性格过于激烈。

    信长听到喜六郎被杀的消息后,立即奔出大殿的正门,从家臣们的头顶上飞跃而过,出了大门:

    “备马!”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马童赶紧牵了缰绳过来,信长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里离守山三里地。

    信长的速度快得惊人。后面跟着两骑、五骑、二十骑,却无法追上他。

    他座下是宝马。

    信长每天都要训马。武士们的马不仅素质低,再加上平常在马厩里喂养,跑了一里便跑不动了。贴身侍卫山田治郎左卫门的马便折了前腿,倒地毙命。

    信长来到守山口的矢田川河畔,下了河滩洗了洗马嘴,又跳上河堤,这时附近的乡士犬饲内藏从城里赶了过来,跪在马前道:

    “有事禀报。”

    “什么事?”

    “敌人已经不在了。”

    “滚开!”

    信长伸腿去踢他,犬饲躲开了,他抓住缰绳道:

    “孙十郎发现大事不好马上就逃跑了。家臣们也四处逃散了,只剩下一座空城而已。”

    正说着,信长的家臣们赶了过来,四下搜索后发现确实已经人去城空。

    “回去!”

    信长勒转马头,踏上回城的路,和来时不同,这次是不紧不慢的。

    道三也听说了这件事。

    “那个小鬼,好像全国的人都怕他怕得要命。”

    有关信长的各种传闻中,道三对这件事最感兴趣了。

    “简直就是个瘟神。”

    他笑着对堀田道空说。

    “我就说他是个疯子嘛,”堀田道空一向对信长没有好感,“这人只要一兴奋就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凡是不服从他的,哪怕是近臣也格杀勿论。”

    “这就对了。”

    道三的评价却是截然不同。他认为,身为国君就必须要有威望。深得人心又不失威严者,恐怕一万名将领中也就一人而已,普通人是绝对没有如此器量的。在这个乱世当中,再没有比将领的一声号令如雷贯耳更具有现实意义的了。

    (那家伙,看来也是条蝮蛇。)

    道三心想,他用欣赏得意弟子成长的眼光来看信长,丝毫没有恶意。

    “不知道下回,女婿又会做出什么事来让我高兴呢。”

    道三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有所防备,派出大批探子潜入到信长的周围以及清洲城下、尾张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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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帖为176cm×88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