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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年华之馆丛脞书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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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叙

    三十以前所著集,既自言非古矣。今复有作,将焉适归?尝喜《笠泽丛书》编纂超出蹊径,以为有古诸子之遗风,其叙意曰:“丛书者,丛脞之书也。”夫有丛谈,乃复有脞说,见《郡斋读书志》,而马永卿尝与《鸡肋》并引,今援往例,名曰《丛脞》。

    ○乙未代龙芝生侍郎奏请变通科举先从岁科试起折

    为请旨变通科举,先从岁科试起,以期速开风气而广育人材,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见倭人就款之后,中外臣工乃始徐徐筹及补救之策,于是变法之章奏杂然而并陈。臣愚以为无百年不变之法,有一旦可行之事,语变法于今日,虽驰骤犹恐不及,而何可以少迟?

    论变法之次第,则根本有所宜先,而未容或紊,如铁路、轮船、钱币、枪炮,与夫务材、训农、通商、惠工诸大政,固无一不应规仿西法,亦无待今日而始知其然。然而某人果精某艺,某事宜任某人,瞻望徘徊,未知所属,则万不能不广育人材,为变法之本。固不能不变通科举,为育才之本也。

    我朝科举之典,沿用明制,以制艺取士。当其始,未尝不经经纬史,人材亦遂辈出其中。迨经二三百年之陈陈相因,势必雷同剿说,所学既已空疏,宜其无当于用。人材不兴,厥有由矣。而解之者犹曰:废去制艺,则《五经》、《四书》人将束之高阁而不复读。不知经自经,制艺自制艺,当古圣传经之初,固无所谓制艺。即在汉、宋,未有制艺之前,儒生治经,未必逊于既有制艺之后。况制艺之章法,已成窠臼,凡瑰奇俊伟之士,往往耻袭前人唾馀,思有以自别于庸流,而一逞为怪诞。由是膺衡文之任者,将语语绳以法律,则失士必多。苟稍加宽容,又愈趋而愈甚,迁流所极,制艺将不成为制艺,又何论于经?故制艺之可废,非一二人之私意云尔,自其势之处乎不得不然也。

    然臣尝熟计之,一旦骤废制艺,又将易何法以试士?而法久弊生,其陈腐亦无以异于制艺。反复研究,因悟人才之衰,非尽制艺之过也,制艺之外,一无所长也。此后科举,即仍考制艺,宜令各兼习西学一门,以裨实用。实用苟具,制艺亦必迥不犹人,而世复何所容其诟病?

    臣未敢高言泛论,惟岁、科两试,系臣专职,抑士子应科举之始基。现在江苏岁试已陆续竣事,而科试伊迩,兼值考取优拔年分,转移风气,尤莫捷于此时。拟请旨饬下各直省学臣,自光绪二十二年始,凡遇岁、科、优拔等试,除考制艺外,均兼考西学一门,以算学、重学、天文、测量为一门,外国史事及舆地为一门,万国公法及各国法律、政事、税则等为一门,海、陆兵学为一门,化学为一门,电学为一门,船学为一门,汽机学为一门,农学为一门,矿学为一门,工、商学为一门,医学为一门,水、气、声、光等学为一门,各国语言文字为一门,必须果真精通一门,始得考取。不兼西学,虽制艺极工,概置不录。

    所考若系工艺等学,并置列各门精器,面令运用,以免流于空谈。考取后注明精某门学,汇册报部。如有才艺超群,能自创新法更出西人之上者,随时专折保荐,以备朝廷量才录用。其在瘠苦省分,西学之风气未开,无人报考,自应详酌情形,稍为从缓办理。

    一面飭令各直省督、抚臣,会同学臣于各直省书院添课西学,随时加意培植,礼罗四布,谁不思奋?庶几奇材异能之士,不至湮没废弃;而向之徒以制艺见长者,亦必惭愤而自励于实学。

    岁、科等试既变,而科举始能渐变,凡一切当变之法,始能切实举行,而无乏才之患矣。所有陈请变通科举,先从岁、科试起各缘由,理合专折驰奏。是否有当?伏祈圣览训示。谨奏。

    ○刘淞芙《湘报馆章程》跋

    淞湖秀才,今开明士,被褐怀玉,郁居无聊,怆念神皋,驾言远览,竟江之委,阻海而止。奇书辐凑,佳士飞甗,逮乎来归,度识方遒。江山之助,沾丐饷遗,己达达人,君子曰恕,源源不渫,《湘报》斯集。

    邹友沅帆,使西访学,言彼学成,不事帨缋。地图一册,新报一纸,载披载诵,用切于时。闻见既溥,法戒乃兴,迁善塞违,教治以懋。又言西史,初无官宬,亦惟新报,公厥是非。

    嗣同究之,西报何昉?云见吾华,断烂朝报。天子失官,守在四夷,蕞尔一报,亦肇自中。《大学》格致,亡曷弗补。

    伟哉沅帆,图既缋成。铄哉淞芙,洞瞩几要。开馆醵金,章程备明,大雅君子,宜有乐焉。

    光绪纪年二十有二春正月,复生谭嗣同跋尾。

    ○戏联语

    何况到而今,即早生盛世唐虞,不过及身观梦幻;

    明知终一散,剩片刻当场傀儡,自将苦口入笙歌。

    ○法人无故索滇边乌乌地竟畀之或为之谣

    法人来索地,华人去任天。莫黑匪乌乌乌地,问谁能虫虫虫天。

    ○丙申之春缘事以知府引见候补浙江寄别瓣姜师兼简同志诸子诗

    睡触屏风是此头,也曾问绢向荆州。生随李广真奇数,死傍要离实壮游。洛下埋名王货畚,芦中托命伍操舟。东家书剑同累狗,南国衣冠借沐猴。

    白龙鱼腹办轻装,紫凤天吴旧业荒。尽有乾坤容电笑,寂无雅颂出云章。传观怕造《金缕子》,落寞兼思水部郎。去马来舟多岁月,北山翻觉稚圭狂。

    海国惟倾毕士马,逢时差喜卫哀骀。风云蛇鸟堂堂陈,河洛龟龙的的才。秦粟拟因三晋泛,蜀山虚遣五丁开。禅心剑气相思骨,并作樊南一寸灰。

    射虎谁言都饮羽,辟蛟何处好文身。种来天上榆将老,赋到江南草不春。为抚铜驼寻洛社,更骑银马降涛神。袁公弦上堪容我,温尉桃中别有人。

    楚囚辽鹤两无归,重向危时谒帝扉。铁骑角声殷地发,玉龙鳞甲满天飞。山河风景皆殊异,城郭人民有是非。畿甸犹然况邻里,绝粮谁为解匡围?

    莫嫌南宋小京都,勾践、钱??有霸图。枳棘凤鸾魂九逝,人文龙虎泪双粗。成军自是须君子,亡国偏来作大夫。剩水残山怜马远,天教留得一西湖。

    大好湖山供宦学,妄凭愚鲁到公卿。生为小草柴桑愿,谁寄当归魏武情。七尺杖抛漓葛朴,八分书密愧王荆。会稽誓墓徒凄苦,回首师门感易生。

    经年焚却砚君苗,何意投来策绕朝。凄矣其悲今麦秀,思之烂熟古弓招。点头自拜生公石,拗项争趋御史桥。手版倒持裘反著,是侬吴市一枝箫!

    ○江上闻笛诗奉怀陈义宁公也连辱见招竟不自拔

    亡命向江海,柯亭十六椽。世无马南郡,黄鹤自翛然。夜久风嬉水,天寒月吊烟。自为厨下爨,太息累名贤。

    ○吏隐诗并引

    昔共唐筠庐说尘中扰扰,积厌苦之,复不知所由然,惟羁旅荒榛,无思无为,转以为适。此亦人世燕息时矣,然遂道长焉。筠庐笑谓涂隐,隐涂犹尔,况隐吏者乎?作《吏隐诗》。

    铁肝将去世中磨,笑看堂堂岁月过。但见郑公殊妩媚,颇哀新息使婆娑。卖痴犹恨餐符少,入梦俄成呼栗多。奇伟何缘便流露,忽添一剑比摩诃。

    四大从何著悲悯,哀哉天下国家身。禅深渐喜魔来扰,力定行看帝返真。婚宦轮回皆饿鬼,虚空粉碎有完人。紫阳夜半闻锺候,苦恼居然一众生。

    ○江行感旧诗并引

    《江行感旧诗》哀外舅家也。外舅李篁仙先生,以名进士官京曹,为权相中伤下狱。既昭雪,改官湖北,则十六年不奉檄,晚乃一权汉黄德道。又改安徽,两权安庐滁和道、徽宁池太广道。年既七十,行卒矣,宦迹不离大江之南。嗣同流寓奔驰,辄易合并,栖止甥馆,颇遂观览。于时门祚鼎盛,饬肃穆雍。外舅暨外姑中江王夫人,恩礼稠至。内外群从,率皆豪俊。登山临水,觞咏不绝。剑客奇才,献技在门。一童工书,一仆善棋,府史吏卒,傲脱不俗,所谓卖菜佣皆有六朝烟水汽矣。芳时宛谢,雨绝霜凋,子女十馀辈皆前殁,外姑亦相继下世,隆隆炎炎,惟存一妾而已!昨与内子送葬归,道前外姑湘阴蒋夫人、宛平王夫人墓下,四尺封颓,夷陵于谷,更数十年,新冢行亦如斯,曷胜悼焉!青春北行,践履陈迹。丘山华屋,遇拟羊昙。茫茫百端,感深卫玠。行歌且谣,未喻衔悲。

    面上青青草又生,土中玉树恨难平。西州门尚无多路,奈此江南十数程。

    萧萧芦荻濡须坞,昔日清游此最佳。妄拟猿公同话旧,干将池上渺予怀。

    冰玉澄鲜愧独顽,可儿豪胆镇相关。悲秋剩有桓宣武,雪涕重经战鸟山。

    花落棠梨冷券台,过车谁为剪蒿莱。年时鸡酒弥珍重,曾自乔公墓下来。

    ○改官江苏诗

    乃有王郎在天壤,故令蒙叟著《逍遥》。死心越国难图霸,抉目吴门去看潮。江东旧是他家物,垂柳丝丝尽姓杨。淮水姓秦山姓蒋,前朝寸土不曾亡。

    ○赠友人联语

    众生相托古禅忍,万劫其如此智悲。

    ○秋海棠诗

    李少君来鬼气春,帐中非喜亦非嗔。秋怀都不容言说,冷艳幽香鹔杀人。

    ○赠舞人诗

    二十年来好身手,于今侠气总萌芽。终葵入道首殊钝,浑脱观君剑欲花。太一神名书五夜,无双帘影第三车。冶城片土萧闲甚,容得干将与莫邪。快马轻刀曾遇我,长安道上老拳工。粗枝大叶英雄佛,带水拖泥富贵穷。归些游从三岛外,忽然走入众狙中。散官奉职真无状,输汝江湖卖舞容。

    ○赠梁卓如诗四首

    大成大辟大雄氏,据乱升平及太平。五始当王讫麟获,三言不识乃鸡鸣。人天帝网光中见,来去云孙脚下行。漫共龙蛙争寸土,从知教主亚洲生。

    普遍根尘入刹那,茫无绝续感川波。眼帘绘影影非实,耳鼓萧声声已过。外道顽空徒尔许,凡天执著更如何。一真法界相容纳,海印分明万象罗。

    虚空以太显诸仁,络定阎浮脑气筋。何者众生非佛性,但牵一发动全身。机铃地轴言微纬,吸力星林主有神。希卜梯西无著处,智悲香海返吾真。

    祖龙、罗马东西帝,万古沈冤紫与蛙。伪礼谁攻秦博士,少年今见贾长沙。斯文未丧寄生国,公法居然卖饼家。闻道潮音最亲切,更从南海觅灵槎。

    ○酬宋燕生道长见报之作即用原韵

    居夷浮海一潜夫,佛、公山召岂徒。孔后言乖犹见义,(《春秋》志文俱晦浅者,或不识之。若夫见诸行事,如《论语》之深切著明,独无传者,何哉?)秦还禁弛亦无书。(秦变法而学与之俱变,非关挟书之禁也。居大道晦盲之际,则敢为一大言断之曰:三代下无可读之书,士读尽三代下书已不易,况又等于无读,黄种所以穷也。)以三五教圣长死,(伦而不言天人,已足杀尽忠臣孝子弟弟,于吞声饮泣莫可名言之中。乃复有纲之残酷济之,所谓流血遍地球,染大地作红色,未足泄数千年亿兆生灵之冤毒,悲夫!)此二千年闰小馀。近喜宋忠开绝学,重编《世本》破睽孤。(今日急务,无有过于开学派者。)

    八福无闻道乃夷,悠悠谁是应先知?君修苦行甘阿鼻,(其胆不敢入地狱,其才亦不堪成佛,尝以此衡人,惟燕生其两能之,前生灼然苦行僧矣。)我亦多生困辟支。兀者中分通国士,卑之犹可后王师。(燕生著有《卑议》。)虚空一任天魔舞,高语乾坤某在斯。(同志渐多,气为之壮。)

    丙申秋八月,偶客海上,燕生惠我以诗。人事卒卒,未有以报。及还金陵,乃克奉答,并书扇以俟指正。

    复生谭嗣同

    ○似曾诗

    同住莲华证四禅,空然一笑是横阗。惟红法雨偶生色,被黑罡风吹堕天。大患有身无想定,小言破道遣愁篇。年来嚼蜡成滋味,阑入楞严十种仙。

    无端过去生中事,兜上朦胧业眼来。灯下髑髅谁一剑,尊前尸冢梦三槐。金裘喷血和天斗,云竹闻歌匝地哀。徐甲傥容心忏悔,愿身成骨骨成灰。

    死生流转不相值,天地翻时忽一逢。干笑东风真解脱,春词残月已冥濛。桐花院落乌头白,芳草汀洲雁泪红。隔世金环弹指过,结空为色又俄空。

    柳花夙有何冤业?萍末相遭乃尔奇。直到化泥方是聚,祗今堕水尚成离。焉能忍此而终古,亦与之为无町畦。我佛天亲魔眷属,一时撒手劫僧祇。

    ○集词赋题秦淮画舫联语

    画里移舟,鸥边就梦;镜中人影,衣上天香。

    ○集华严题秦淮水榭

    秦淮水榭,为江南官吏征歌之地,偶拈《华严》第五大愿,颜曰“了非”,复集第二行第五愿作两楹联语:天女姝丽,皆于五欲善行方便;

    妓乐聚会,当愿众生以法自娱。

    ○金陵听说法诗

    吴雁舟先生嘉瑞为余学佛第一导师,杨仁山先生文会为第二导师,乃大会于金陵,说甚深微妙之义,得未曾有。

    火劫冰期接混茫,小之陵谷巨沧桑。有形潜逐人心改,创世谁怜我主忙。明日观身已非昨,微生归命向何方。方殊师利维摩诘,随顺重开大道场。

    文殊师利维摩诘,一一云中自出音。各各分途戒定慧,亭亭三界去来今。乾坤尚毁易何有,神鬼不知心所深。愿为恒沙留莂偈,依然建业暮锺沈。

    而为上首普观察,承佛威神说颂言。一任血田卖人子,独从性海救灵魂。纲伦梏以喀私德,法会极于巴力门。大地山河今领取,庵摩罗果掌中论。

    厚地高天万想澄,并澄亦遣想何曾。名言景教演三一,知觉治心论级层。密印自持百鬼穴,现身犹是半跏僧。俨然未散灵山会,智者而还续此镫。

    ○送吴雁舟先生官贵州诗叙

    《诗》何为终《商颂》?曰:先乎周。《书》何为终《秦誓》?曰:后乎周。不幸不先不后,则一衷之于《春秋》。鲁其有鸠,天下其有瘳。率斯以谈,圣人其有忧矣乎?又况二千年之苍赤递嬗,以有此茫茫下土方。于嗣同所往,名之曰吴江;于雁舟禅师所往,名之曰贵阳。名之焉云尔,吾乌能详矣。为纂录旧诗,甄其关宏旨者,赠以取别。嗟乎!人羊安有穷期,文实两俱不与。前有尧与舜,后有华盛顿。惟师正法眼藏,其诸深观之哉也。

    ○报唐才常书

    绂丞同门足下:

    别如许久,深念不可任!胸中结块,铓角森森然,欲倾江海浣涤以出之。梦寐常与足下及诸同志痛谈不可休,海内可与谈人,时复遇之。七月朔到金陵,颇孤寂无俚,旋往苏州,今于九月返江夏。绵历三时,速易厥居,始少有宁处。而足下及淞芙又皆不在此,曷由质证所得乎?接九月初一书,快慰快慰!

    办矿坚忍绝伦,最得师门宗旨。安的马尼矿事,八月曾接淞芙书,称归官办,嗣同极不谓然。中国所以不可为者,由上权太重,民权尽失。官权虽有所压,却能伸其胁民之权,昏暗残酷,胥本于是,故一闻官字,即蹙额厌恶之。然所谓官办者,如何办法,足下淞芙皆未详言,无从臆度,则亦不能径断其是非。盖官办有数种法,权与利皆归省局,不惟商民不准过问,即县中应办之一切有益公事,皆不得分其利,县局出力承奉指挥,月酬以薪俸而已,此最不善之办法也。嗣同极不谓然者,疑是此种。或权归省局,而利与县局分之;或售矿之权归省局,办矿之权归县局,而利两分之;或权归省局,利归县局;或售矿之权归省局,办矿之权与利归县局;或权利皆归县局;或准入商股,商股多寡及商股应得之利,或有限制,或无限制:凡此皆谓之官办,其得失乃至倍蓰百十千万。不知今欲用何种法,用其善者未始不善也。至若商办亦不一法,兹不暇一二数,请以数语括之曰:归商办,亦须于本地应办之公事有益,如学堂、团练、备荒、水利之属,决不使一二家龙断其利,此必然矣。总之或商或官,有种种办法。嗣同更请括以二类:一收利于官,一散利于民。无论官商认定一途行去,皆有此二类道理,则于官办、商办皆无关系轻重。缘商办一有抑勒压累,仍然收利于官,与官办等;官办苟使本地有他项利益,仍然散利于民,与商办等也。

    今既归官办,嗣同之愚,以为应专趋散利于民一类,其道有六:一、所获之利,除纳税外,举归本县兴办一切有益公事。二、办矿之权归县局。三、售矿之权可由省局发端,终须揽归县局,此可免出省局代运之费。且省局办事者及官中人,日久不知更易何许人,与县局能融洽否,欲袪将来之胶葛挂碍,不能不予县局以自主之全权也,所谓权利皆归县局也。来书言“自家私与洋人交涉,而省局及县局皆成赘疣”云云,此则不免过虑。今日正当使民遍与洋人交涉,庶可藉洋人以伸自主之权,而免压制豪杰挺起,始得乘隙以有为。况通商本非国家之所谓交涉,又何私之可言?赘疣之说,县局则可云尔,省局不过为全省矿务之总汇,存案牍、任保护而已。何可事事遥制?直不必代为顾虑也。四、准入商股,以联商民而鼓励矿务。五、商股应立限制,约居十之三,馀七或假官款,或另拨筹本县公款,或出息借贷。六、商股应得之利应立限制,每年照本得二分或三分。其刘氏已垫之款,可即酌量估价,作为股分,立限某时起利,不愿即应照收已出之矿沙,估价售还。至山之或全买或买龙口,统归县局出本。

    如此,则以一县之公利办一县之公事,溥其利于一县,是不啻匀摊其利于一县之人,即不啻人人皆入股分,人人皆为有股分之商民。名为官办,其实至大至公之商办也。是故当知嗣同所谓商办,专主散利于民,绝非龙断于一二家之私办可比。然而又当知主私办者,未始非明于天下之大计也。西人于矿务、铁路及诸制造,不问官民,止要我有山、有地、有钱,即可由我随意开办,官即予以自主之权,绝不来相禁阻。一人获利,踵者纷出,率作兴事,争先恐后。不防民之贪,转因而鼓舞其气,使皆思出而任事,是以趋利若鸷禽猛兽之发,其民日富,其国势亦勃兴焉。此欧洲各国政府倚为奇策者也。夹乎各大国之间,欲与之争富强,舍此无以求速效也。此殆淞芙之所志也。而其弊也,惟富有财者始能创事,富者日盈,往往埒于其国,甚乃过之;贫者惟倚富室聊为生活,终无自致于大富之一术。其富而奸者又复居积以待奇赢,相率把持行市,百货能令顿空,无可购买;金镑则能令陡涨至倍,其力量能令地球所有之国普受其损,而小民之隐受其害自不待言,于事理最为失平。于是工与商积为深仇,而均贫富之党起矣。其执政深厌苦此党而无如何,此党亦日与执政为难。环地球各国之经济家,朝夕皇皇然,孜孜然,讲求处置此事之法,而卒莫得其要领。以目前而论,贫富万无可均之理。不惟做不到,兼恐贫富均,无复大有力者出而与外国争商务,亦无复贫者肯效死力,国势顿弱矣。然无论百年千年,地球教化极盛之时,终须到均贫富地步,始足为地球之一法。故嗣同于此矿不欲令一二家龙断其利,亦不欲分入于官,而归诸一县之公事,亦隐寓均贫富意矣。足下所拟办法,不知与嗣同同否?要之,与淞芙争论不息者,实非小故龃龉,任偶然之意气,实乃地球上第一件大政事,合五洲万万人聚辩不能决者,何怪乎两君之各执一是,而见识亦互有未到也。假使两君中有一人知是地球上第一件大政事,合五洲万万人聚辩不能决,必不致轻于争论,争论亦不致遽存意见,益当心平气和,熟商如何办法。何以言之?凡办事有创始之材,有守成之才,似相反而实相成。所争者,先后之序不乱而已。创始当节目疏阔,重予人以利,而不多为启闭之法,但期风气速开,而事速以举,不问流弊如何,一于勇往直前,虽利归一二人,致召不平之怨怒,有所不恤,此欧、美之所由也。气势已盛,守成者出,乃始渐渐调剂其盈虚,周密其法度,过者裁抑之,不及扶掖之,始足以日臻于治理,欧、美颇昧于此,故均贫富之党出而警醒之。虽时时倡乱,为世诟病,实欧、美之功臣也,不可少也。二者相持不下,不知相反有相成之理,夏葛而冬裘也,春播种而秋收谷也,时之先后异也,而相持不下,不亦悲乎?今以论于湖南之矿务,实创始而非守成,自以淞芙之说为正办。然而环顾天下大势,遂无几希之望。即湖南一切办法,以矿救垂绝之贫民则可耳,以云霸业,未见其可。且开风气,亦不在此区区一矿,毋宁散利于民,少有实济,则吾心亦以少安,此真所谓一隅之见者也。嗣同力主官办,亦审知不能有为于天下,得一隅是一隅,此又不关时之先后,而所处之势大小异也。不谓淞芙竟昧于大小如此,两君见识皆有未到,而淞芙又差一重,若因此存意见,真儿戏耳。前上瓣姜师书,称“两君具上等根器之再来人也,若不学道,则堕地狱,亦不甚难”,彼时初不知两君之有意见也。及今果然,甚矣,教务之不可不考究也。足下不求与淞芙详剖天下之事理而进及于教务,妄欲引嫌退避,见识于此,亦差一著也。嗣同深愧不能与诸君共事以成盛业,而缅想故乡矿事不能去怀,聊贡愚陋,以备采择。若夫近日所自治,则有更精于此者,颇思共相发明,别开一种冲决网罗之学。亦拟还县一游,日期又急不能定,大要归则甚速耳。彼时当畅衍,此书其先声也。淞芙处亦欲作一详信,不识写得及否,乞以此书示之。

    谭嗣同谨上

    ○集《急就篇》联语

    与天相保无穷极,积学所致非鬼神。

    ○赠唐才常联语

    皇皇思作众生眼,板板知为上帝形。

    ○赠刘淞芙联语

    道行孤乘莽眇鸟,声疑同订盱呼乌。

    ○赠黄颖初联语

    去天尺五城南杜,如月之初江夏黄。

    ○丁酉金陵杂诗

    吴淞半江水,湘中一尺天。年来都剪得,持入秣陵烟。云外锺声暮,人间晚照多。江南盛文物,孤感动山河。裘带文章灿,壶歌礼乐娴。何如抛节钺,来看六朝山。山远自苍翠,山势亦嵚奇。山外已如此,山中知有谁。

    ○和友人诗

    上德阿罗本又东,胡泥胡露不空空。一官狂走求贫贱,八表同春有瞆聋。荀子学传君统贵,瞿婆女去佛情钟。怪卿何事恋茎发,剃此乃为天下雄。

    大弟子中舍利佛,霎时平等见文殊。丧心谁妒龙归海,捏目浑忘豕负涂。揖让征诛忠质并,圣贤仙佛帝王俱。鲲身鹿耳皆天上,可有云霓下太虚。

    ○《管音表》自叙

    古无四声,外国皆无四声,《易》、《诗》周、秦诸子之用韵,亦止平、上、入而无去声。魏、晋以降,始有四声,至沈约而益辨。唐、宋词曲家又分平声为阴阳,则为五声。今湖南省会及附近各县,则去声分高低,而为六声。六声非音非韵,犹吹管者视指之启闭,分凡、工、尺、上、一、四、合七音,其实一声而已。故六声统目之管音。

    管音虽以高下轻重而殊,究不当以古之宫、商、角、征、羽、变宫、变征,今之凡、工、尺、上、一、四、合分隶属之,何则?凡五音、七音,可为歌曲之管音,不可为语言之管音。歌曲管音,务令各归各律,还相为宫,可任意推移,初无定位。又各有高下轻重,参伍错综,可穷其数。至十七万语言,管音远在其先,为歌曲管音之原。则任举一声,皆有如彼之数,此故不得强为之割裂也。

    尝论人为万物之灵,所以能著其灵者,于语言声音著之。当夫生民之初,亦未必遽能尔也。纪代绵永,其灵乃日启。西人谓五洲人种,皆同出中亚细亚,又何以各国方言相去悬绝?盖巴别塔前一析,当在能言之前,是以摇首示否,点首示然,招手示进,挥手示退,万国同斯会意,尚为同种同俗一线之据。其他一无留遗,沿为诡异,足征皆既分以后之缘起,非未分以前之所能。既分后,各就其族所习知之声音,创为语言,号之而成物,谓之而成事,互相流播,递相赓衍,如国家所订之条约,惟与国知之,远者胥弗之及。兹所以虽同种犹重九译而莫喻其旨也。

    然而语言、声音,无能久存,其流播赓衍,亦不能无讹舛。古今之积变,何殊中外之顿隔?于是乎乃贵有文字,是文字即语言、声音,非有二物矣。

    今中国语言、声音,变既数千年,而犹诵写二千年以上之文字,合者由是离,易者由是难,显者由是晦,浅者由是深,不啻生三岁学语言、声音,十岁大备,备而又须学二千年以上之语言、声音,如三岁时一人而两经,孩提一口而自相鞮寄,繁苦疲顿,百为所以不振而易隳,而读书识字者所以戛戛而落落焉。

    求文字还合乎语言声音,必改象形字体为谐声,易高文典册为通俗。德士花之安,尝思代中国造谐声字,若彼并数字母而成一字,迄未见有成书。惟福建蔡锡勇氏、江苏沈学氏颇著称于时。或曰:字体象形,中外古时莫不如此,埃及古碑皆象形字,至希腊始变谐声,可证也。嗣同独不谓然,中国古时,实先谐声,而后象形。未有书契之前,号称结绳治事,夫结绳将棼乱,何以不患遗忘?是必别有法。若谐声之字母,乃能以绳结为字母之暗记,并之成音,庶可辨识耳。试观西人之草书,以字母纽结成字,缭绕不断,恰肖绳形,可由以悟古结绳之法。然则象形变谐声,亦复古之一端矣。

    惟是中国语言、声音,为方隅风气所囿,千里而近,甚乃不相通晓,是欲变通俗文字,必先遍解中国语言、声音。案中国语言、声音,实未始不同,双声皆谓之双声,叠韵皆谓之叠韵,特管音有高下轻重之异,遂以不相通晓。是欲遍解中国语言、声音,必先辨各省参差不齐之管音,管音本止五,不难明也。

    湖南独六,可以为异。今宜倚多者为准。嗣同又湖南人,先其土音,而列他省方音于后,为《管音表》。同于长沙则书同字,馀各书其声,其不足六者,注阙字,或注混入某声。此省读平而彼省或读上、读去,彼县读去而此县或读平、读入,皆可各就其本读,仿此编表。排比而观,推勘而获,略其语言,取其声音,即由其声音、达其语言。所操仅六声,则守至简,而十八行省,府、厅、州、县及偏隅僻壤,山陬海澨,千万种之语言、声音,皆可检表接谈,无虞或阻。又驭至繁,通天下之志,类天下之情,傥遂兴欤?傥遂兴欤?

    ○黄颖初《传音快字简法》叙

    物之生也,未有不简者,其末流始日繁。因其繁而繁之,是治丝而棼、瞀天下者也。强其繁而简之,是锢聪塞明、陋天下者也。然则如之何?曰:繁者,天地之所以为化也,生民之所以大也。自繁之简势甚易,惰者为之矣,而君子弗为。自简之繁势甚难,难则必求其益繁者,而反若居于简。夫即其求者观之,则亦可谓简已。

    天地之间则繁矣,谁能遍物者?虽学之极博,要不能不退处于简。简之而后可以学繁。简之不至又已繁。天之予人声也,若非学也。若乃生而聋者,终身不能言,无以为学,将不能有其天,童子生而终日嘎,期而后名父母,五六年之学,其言数百句而已。若是乎学之难,而谓可不学,是瞀与陋两之也。

    夫学,将以求繁也,求繁则不能不简其学之之法,留以为繁之地。今之学则异是,既学语言,又学文字,其始既不简,奚遑求繁?吾是以有取于传音快字之语言;文字合于一,而吾友黄君颖初犹以为未简。顷共学金陵,则取其二十四声而十八之,三十二韵而十二之,取其未备之声韵而摄之,取其辨四声之界线而无之,简几倍矣。

    虽然,颖初之简之果何为也哉?曰:简其繁也,是不如无学之为简也。曰:简其学之之法,由是乃可以遍学夫群学,是愈求繁也,求繁则可谓之学也。

    若夫其音学之渊浚,体要之灿著,词翰之茂密,思致之锐入,览者自识之。今为白其简之为用,吾故疾夫诿用简者。

    ○金陵测量会章程

    一、练习仪器。先将同人所有各种仪器凑集一处,每日一聚,各述所知,互相传习。不出一月,可期精熟。聚集之处,择藏仪器多者,自以杨仁山先生贵宅最为妥便。每日上午九、十下锺到,下午一二下锺散。测天最重午前、午后,望勿到迟。惟历时既久,须备便餐一顿及茶水等项。愿入会者,请先交自身一月火食钱十元。仆从等须自给钱,令在外买熟食充饥,尤应戒令安静毋哗。

    演习虽止一月之久,仍恐主人过于劳费,约定除供茶水之外,不用点心。便餐亦宜极从俭约。且此会既为学问起见,尤不应有迎送寒喧种种虚文应酬,方为实事求是。傥若入会人数过多,则应分日轮班聚集。每日一班,班以七、八人为度。班期既分,则非一月所能蒇事,而伙食亦应按日另核。

    一、专精一门。各种仪器皆已演习精熟,则各择其性近而喜习者,别为专门之学,庶几精益求精。专门总门有二:曰测天,曰测地。测天分门有二:曰测日,曰测星。测地分门有二:曰测立点相距,若测山、测岸之类。曰测平点相距,若测路、测河之类。各占一门,暂勿贪多。所用仪器,若天文镜、子午仪、经纬仪、纪限仪、叠测仪、全圆圈、墙环、半圆仪、十字仪、象限仪、地平仪、夺林仪、测向仪、罗盘、行船纪里轮、陆地记里轮、水准钢炼带、尺度时表带、佛逆之寒暑表、水银风雨表、空气风雨表、燥湿表、量风器、量雨器、量潮器,均应各人专心考究一器,合之则成用。器馀于人,则兼习数器,亦应此器既精而后及彼器。人馀于器,则同习一器。器有未备,容它日集资购置,此时暂互相借用。各人在家专习,以俟定期会测。傥借用仪器稍有损坏,亟应赔修还原。

    一、测立距。须求此处高于海面若干,则应集资公聘二人往吴淞口,雇民船溯江递测而上,至金陵为止。兼带测向仪、行船记里轮,顺便绘成长江下段之粗图。

    一、测平距。须求经纬度。纬度测日躔高弧,按气节即可得此处天顶为若干纬度。惟经度难测,则应于本城公同测准定点一处,再集资公聘二三人,赴此定点之东数百里、西数百里,各测准一定点,以度时表较两定点之时差。他日再证诸京师观象台经度中线之时差。然后可得此处地点为若干经度。数百里之往返,亦非甚难,糜费亦自无多。有志之士,当不惮其繁琐。

    一、分测。地平与定点,胥测准后,则各挟其器,或一人,或数人,专测一门,以便互相印证。测地者兼练步法,练定每步若干尺寸,则随便可绘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