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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泰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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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导读

    “泰”有原始的意义,有泰一大道之意,亦有水流舒泰的自然意境,也有泰然自若的道体逍遥含意;族是聚合、聚集的意思。上一卷《修务》言有功,惠泽苍生,行不言的大道,学道有成。本卷则回顾泰古真人的妙道,“气”生化万物,万物互相感应,君王以真诚的心去感化人民。篇中又提到弃巧智而育新民,天人合道的时机,故本卷是天人相通的总结。此外,本卷的内容道儒相融,结合了仁德与法制,不过作者认为法只是治国的方法,仁义才是治国的根本,反映出《淮南鸿烈》的政治思想。

    天设日月,列星辰,调阴阳,张四时,日以暴之[1],夜以息之,风以干之,雨露以濡之[2]。其生物也,莫见其所养而物长;其杀物也,莫见其所丧而物亡。此之谓神明。圣人象之,故其起福也,不见其所由而福起;其除祸也,不见其所以而祸除。远之则迩,延之则疏[3];稽之弗得,察之不虚。

    1 暴:曝晒。

    2 濡(rú):滋养润泽。

    3 延:近。

    译文

    天地设置日月,罗列星辰,调节着阴阳,张合着四季,日间太阳照耀大地,晚上让物类休息,风吹干万物,雨露滋润大地。天地生成万物,看不见它在养育,但物类却在长大;天地毁灭万物,看不见它在摧毁,但物类却在灭亡。这称为神明。圣人模仿大自然,故此他为百姓谋幸福,看不见他做了什么,而幸福便出现了;他消除祸患,看不见他做了什么,而祸患就消除了。远离大道反而靠近你,拉近大道又会疏远你;稽查它却找不到它,细察它却又发现它不是空虚的。

    赏析与点评

    只要细察身边的事物,就会发现大道系统化的程序变迁,如“调阴阳,张四时,日以暴之,夜以息之”,万物都在适当的时机自然变化。

    是以天心呿唫者也[1],故一动其本而百枝皆应,若春雨之灌万物也,浑然而流,沛然而施,无地而不澍[2],无物而不生。故圣人者怀天心,声然能动化天下者也。故精诚感于内,形气动于天,则景星见[3],黄龙下,祥凤至,醴泉出[4],嘉谷生,河不满溢,海不溶波。故《诗》云:『怀柔百神,及河峤岳[5]。』

    1 呿唫(qū jìn):开合关闭,这里指顺着天意而引起天下感应。呿,开口。唫,闭口。

    2 澍(shù):以水润泽滋养。

    3 景星:祥瑞的星。

    4 醴(lǐ)泉:甘凉美味的泉水。

    5 “怀柔百神”两句:语出《诗经·周颂·时迈》,这首诗是歌颂周武王克商而得到诸侯拥戴。峤(qiáo)岳:高山,或指泰山。

    译文

    这是顺从天意而令天下有所感应,故此一牵动根本,百条分枝便会相应摇动,好像春天的雨水灌溉万物,都是浑浊地流动,充沛地供应着,没有地方得不到湿润,没有生物不生长。所以圣人顺着天意,发出的声音便能感化天下了。所以人的内心有精诚的感情,他的形气便能感动天,便可看到祥瑞的景星,黄龙会降下,吉祥的凤凰也会飞至,甘美的泉水涌出,优质的谷物生长,黄河不会满泻,海洋不会波涛汹涌。故《诗经》说:“用祭祀安抚山川百神,兼及黄河及高山。”

    故凡可度者,小也;可数者,少也。至大,非度所能及也;至众,非数之所能领也。故九州岛不可顷亩也[1],八极不可道里也,太山不可丈尺也,江海不可斗斛也[2]。

    1 九州岛:古代划分天下为九个行政区域,称为“九州岛”。“九州岛”的划分有多种说法,如禹贡九州岛、尔雅九州岛、周礼九州岛等。现时较多采用周礼九州岛,即扬、荆、豫、青、兖、雍、幽、冀、并。

    2 斗斛(hú):体积容量的单位,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古代以十斗为一斛,后改为五斗为一斛。

    译文

    故此凡是可以被量度的东西,都是细小的;凡是可以点数的东西,都是少的。最大的物体是不可能被量度的,最多的东西是不可能被点数量化的。所以九州岛不能用顷亩来计算,八方极远处不能用道里来量度,泰山不能用丈尺来量度,江海的水不能用斗斛去度量计算。

    故大人者,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鬼神合灵,与四时合信。故圣人怀天气,抱天心,执中含和,不下庙堂而衍四海[1],变习易俗,民化而迁善,若性诸己,能以神化也。

    1 衍:延及,影响。

    译文

    故此有道德的伟大人物,与天地的道德融合,与日月一样光明,与鬼神一样灵验,与四季一样准确信实。所以圣人怀着上天的和气,抱着天地的仁心,执持着中庸,含养着融和的大道,不离开朝廷就能把恩泽延及四海,变更风俗,感化人民,使他们变得善良,却好像变化是来自人民自己的天性般,这是因为圣人能够用精神使人变化。

    赏析与点评

    大人是指最有德行的人,他们能够依从宇宙的道理而做人行事,光明磊落,是人民的行为楷模。

    民有好色之性,故有大婚之礼;有饮食之性,故有大飨之谊[1];有喜乐之性,故有钟鼓筦弦之音;有悲哀之性,故有衰绖哭踊之节[2]。故先王之制法也,因民之所好,而为之节文者也。因其好色而制婚姻之礼,故男女有别;因其喜音而正《雅》、《颂》之声,故风俗不流;因其宁家室、乐妻子,教之以顺,故父子有亲;因其喜朋友而教之以悌,故长幼有序。然后修朝聘以明贵贱[3],飨饮习射以明长幼,时搜振旅以习用兵也,入学庠序以修人伦[4]。此皆人之所有于性,而圣人之所匠成也。

    1 大飨之谊:宴饮的礼仪。谊,通“仪”。

    2 衰绖(dié):指整套孝服。衰,用麻布制造的孝服,穿搭在前胸。绖,长条布带,系在腰间及头上。哭踊:哭泣跳跃,丧礼仪节。

    3 聘:诸侯与天子之间,或诸侯与诸侯之间,派遣使节拜访问候,有一套标准礼仪。

    4 庠(xiánɡ)序:古代的学校。

    译文

    人有爱好情欲的本性,故此制定大婚的礼仪;人有饮食的本性,故此制定宴飨的礼仪;人有喜乐的本性,故此制定钟鼓管弦乐器;人有悲哀伤感的本性,故制定服孝哭丧的礼节。所以先王制定了各种礼法,都是因应人民的爱好而设立礼节文词。因应人民爱好情欲的本性,便制定婚姻的礼仪,故而有男女的分别;因应喜爱音乐的本性,而制定纯正的《雅》、《颂》歌韵,故此风俗不至于淫乱;因应人们希望有安宁的家庭、妻儿和乐的愿望,教导大家孝顺,故此父子之间充满亲情;因应人们有爱交朋友的愿望,教导大家敬老护幼之悌,故此长幼有秩序。然后制定君主和诸侯之间的朝见礼节,以分清贵贱;规定乡饮酒和习射的礼节,用来分清楚长幼次序;定时阅兵,整顿军队,以学习用兵;让子弟入学校读书,以培养人伦礼义的关系。这些都是因应人的本性,圣人加以培养教导,使人们成才。

    赏析与点评

    这里指出圣人明白人的天性,然后配合教育和礼乐,导民以善,让人性恰当地流露,让人们幸福快乐。

    五行异气而皆适调,六艺异科而皆同道[1]。温惠柔良者,《诗》之风也;淳庞敦厚者,《书》之教也;清明条达者,《易》之义也;恭俭尊让者,《礼》之为也;宽裕简易者,《乐》之化也;刺几辩义者[2],《春秋》之靡也[3]。故《易》之失鬼[4],《乐》之失淫,《诗》之失愚,《书》之失拘,《礼》之失忮[5],《春秋》之失訾[6]。六者,圣人兼用而财制之[7]。失本则乱,得本则治。其美在调,其失在权[8]。

    1 六艺:即下文所说的《诗》、《书》、《易》、《乐》、《礼》、《春秋》。

    2 刺几:讽刺。义:通“议”。

    3 靡:美好。

    4 鬼:敬重鬼神。

    5 忮:嫉妒。

    6 訾:诋毁,无理中伤他人的声誉。

    7 财制:判断,裁决。

    8 权:权变。

    译文

    水、火、木、金、土五行有不同的气质,但彼此之间能够适当地调节;六艺属于不同的门类,但都有同一道理和目标。温雅、仁惠、柔和、善良,是《诗经》的风范;淳朴、庞大、敦实、厚道,是《尚书》的教导;清澈、明朗、条理、通达,是《易经》的要义;恭敬、俭约、尊重、忍让,是《礼经》的修养准则;宽厚、博裕、简易,是《乐经》的教化;讽刺议事、辨明是非,是《春秋》的美好意旨。故《易经》的失误是迷信鬼神,《乐经》的失误是渲染逸乐,《诗经》的失误是令人愚昧,《尚书》的失误是过于拘泥旧法,《礼经》的失误是令人有嫉妒,《春秋》的失误是使人中伤他人的声誉。这六种情况,圣人会兼备一切而采用精粹,判断其不良的作用。失去六艺的根本旨意就会乱事,得到六艺的根本就能办理好事情。六艺的美好在于能调和各种人际关系,失误在于随便变化和破坏其精神。

    治大者道不可以小,地广者制不可以狭,位高者事不可以烦,民众者教不可以苛。夫事碎难治也,法烦难行也,求多难澹也。寸而度之,至丈必差;铢而称之[1],至石必过[2]。石秤丈量,径而寡失[3];简丝数米,烦而不察。故大较易为智[4],曲辩难为慧。故无益于治而有益于烦者,圣人不为;无益于用而有益于费者,智者弗行也。故功不厌约,事不厌省,求不厌寡。功约,易成也;事省,易治也;求寡,易澹也。

    1 铢:古代的重量单位,二十四铢为一两。

    2 石:重量单位,一百二十斤为一石。

    3 径:直接。

    4 大较:大的方法,大的道理。

    译文

    管治大事务的,治术不可以太琐碎;国土宽广的,其国的制度不可以太狭窄;身在高位的人,所管的事不可以太烦琐;人民众多的,教化他们时不可以太苛刻。事情琐碎就难以治理,法律烦琐就难于实行,要求过多就难于满足。每一寸都量度,量到一丈时必有偏差;每一铢都称量,量到一石的时候必定出差错。用石称物,用丈量物,简单直接而且少失误;挑选乱丝和数算米粒,烦琐而不易察觉失误。所以从大方面着眼容易运用智慧,执着于微小末节难以培育智慧。故此对管治无益,而增加烦琐小事的事,圣人不会做的;对实用无益并浪费时间的事,有智慧的人不会做。因此功业不会嫌太简约,大事不厌省略,要求不怕少。功业简约,容易完成;做事程序简省,容易治理;要求少,容易满足。

    赏析与点评

    所谓“夫事碎难治也,法烦难行也”,琐碎的事情往往不容易做得好,方法太复杂也不容易实行,所以本段亦指出“故无益于治而有益于烦者,圣人不为”,人们须认真判断事情的效益才做出决定。

    故法者,治之具也,而非所以为治也,而犹弓矢,中之具,而非所以为中也。

    译文

    故此法律,只是治国的工具,并非治理好国家的条件,这好像弓箭,是射中目标的工具,并非射中目标的关键因素。

    故不言而信,不施而仁,不怒而威,是以天心动化者也;施而仁,言而信,怒而威,是以精诚感之者也;施而不仁,言而不信,怒而不威,是以外貌为之者也。故有道以统之,法虽少,足以化矣;无道以行之,法虽众,足以乱矣。

    译文

    故此不说话已经树立诚信,不施恩惠已经令人感到仁爱,不动怒已经显出威严,这就是用天地的规律而产生的变化。施恩惠后流露出仁爱,说话后显出诚信,发怒后表现威严,这就用人的精诚来感化人。施恩惠后却流露不出仁爱,说话后却显不出诚信,发怒后却表现不出威严,这就是因为表面的行为。故有道德可以统摄一切,法令虽然少,但足以感化人民;没有道德的行为,法令虽然很多,但只会造成混乱。

    治身,太上养神,其次养形;治国,太上养化,其次正法。神清志平,百节皆宁,养性之本也;肥肌肤,充肠腹,供嗜欲,养生之末也。民交让争处卑,委利争受寡,力事争就劳,日化上迁善而不知其所以然,此治之上也。利赏而劝善,畏刑而不为非,法令正于上而百姓服于下,此治之末也。

    译文

    修身,最重要是蓄养精神,其次是炼养形躯;治国,最重要是教养化育,其次是善用正确的法律。精神清明,意志平和,全身的关节都会安宁,这是调养心性的根本;肌肤健美,填满肚腹,满足欲望,这是养生的末节。人民交往礼让,争着处于谦卑的位置;分配利益时,都争着接受较少利益;努力做事,争着付出劳力。每天上进向善,慢慢变得善良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是治术的上乘方法。依靠利益来赏赐,劝导人们行善,百姓畏惧刑罚而不敢胡作非为,上级颁布法律政令,老百姓在下服从,这是治术的下等。

    诚决其善志,防其邪心,启其善道,塞其奸路,与同出一道,则民性可善,而风俗可美也。所以贵扁鹊者,非贵其随病而调药,贵其擪息脉血[1],知病之所从生也。所以贵圣人者,非贵随罪而鉴刑也,贵其知乱之所由起也。若不修其风俗,而纵之淫辟,乃随之以刑,绳之以法,虽残贼天下,弗能禁也。

    1 擪(yè)息:用手按压脉象,即中医的把脉。

    译文

    要坚决守护一个人的善良天性,防止萌生邪恶意念,便要开发其向善的道路,阻塞奸邪之路,都朝善道而行,那么人的性情便会善良,社会风俗可以变得美善了。所以人们看重扁鹊,并非他能够治病开药方,而是看重他能够通过把脉知道导致疾病的原因。因此人们看重圣人,并非看重他能根据罪行来用刑,而是看重他知道社会动乱的原因。如果不修缮社会的风俗,放纵淫荡的行为,然后以刑法惩罚人,以法令制裁犯人,那么贼人就满天下,不能禁绝了。

    赏析与点评

    如果根据上文所述,现时的教育和法制便出现了问题,因为现时社会既以教育教化人们,又用法律阻吓百姓,两种方法互相补足。然而《淮南鸿烈》却认为应“诚决其善志,防其邪心,启其善道,塞其奸路”才是真正抵挡千百种奸邪的方法,即引导和释放人们的善良本性,防范邪恶的心,集中政府的力量做善德的事,这才是简约有效的做法,而非以刑法惩罚人。

    禹以夏王,桀以夏亡;汤以殷王,纣以殷亡。非法度不存也,纪纲不张,风俗坏也。三代之法不亡,而世不治者,无三代之智也。六律具存,而莫能听者,无师旷之耳也。故法虽在,必待圣而后治;律虽具,必待耳而后听。故国之所以存者,非以有法也,以有贤人也;其所以亡者,非以无法也,以无贤人也。

    译文

    大禹用夏朝的法统而称王,桀也是用夏朝的法统却最终覆亡;商汤用殷代的法统而成王,纣王也是用殷的法统却最终覆亡。这不是因为法律制度不存在,而是因为纪律和道德纲常不振,社会风俗败坏了。夏、商、周三代的法律没有灭亡,可是世道不能管治好,是因为后代没有这三代圣王的智慧。六律音韵仍然存在,可是人们听不懂,是因为没有师旷那样灵敏的耳朵。故此法令虽然存在,却必定要等待圣贤出现后才有良好的管治;音律虽然具备,却必须等待师旷那种灵敏的耳朵才可以听得到。因此国家的存在,不是因为有法律,而是因为有贤明的人;国家之所以灭亡,不是因为没有法律,而是因为没有贤明的人。

    赏析与点评

    此段认为单方面谈法治是没有效用的,“故法虽在,必待圣而后治”,贤人才是国家兴盛的首要条件,所以国家要培养人才,挽留人才。

    民无廉耻,不可治也;非修礼义,廉耻不立。民不知礼义,法弗能正也;非崇善废丑,不向礼义。无法不可以为治也;不知礼义不可以行法。法能杀不孝者,而不能使人为孔、曾之行[1];法能刑窃盗者,而不能使人为伯夷之廉。孔子弟子七十,养徒三千人,皆入孝出悌,言为文章,行为仪表,教之所成也。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还踵,化之所致也。

    1 曾:曾子,孔子的弟子,以孝闻名。

    译文

    人民如果没有廉耻之心,就无法被治理;如果不修治礼义,廉耻的观念就不能树立。如果人民不知道礼义,法律就不能够使人正直忠信了;如果不崇尚良好的风气,废弃罪恶,人民就不会讲究礼义。没有法律,固然不能管治国家;人民不知礼义,就推行不了法律。法律能够杀死不孝的人,但不能够令人做到像孔子、曾子那样的孝义行为;法律可以惩罚偷窃的盗匪,但不能令他们做到像伯夷那样的廉洁操守。孔子有门生七十人,经他教导过的学生有三千人,都能够入家孝敬父母,出外悌爱朋友,言语出口成文,行为都是礼仪的模范,这都是教育造成的。墨子的门徒有一百八十人,个个都能够赴汤踏刀,不顾生死,这是教化所导致的。

    赏析与点评

    此段赞扬孔子和墨子的教化工作,进一步指出教育感化的工作非常重要,可补法律的不足。

    故智过万人者谓之英,千人者谓之俊,百人者谓之豪,十人者谓之杰。明于天道,察于地理,通于人情,大足以容众,德足以怀远,信足以一异[1],知足以知变者,人之英也。德足以教化,行足以隐义,仁足以得众,明足以照下者,人之俊也。行足以为仪表,知足以决嫌疑,廉足以分财,信可使守约,作事可法,出言可道者,人之豪也。守职而不废,处义而不比[2],见难不苟免,见利不苟得者,人之杰也。英俊豪杰,各以小大之材处其位,得其宜,由本流末,以重制轻,上唱而民和[3],上动而下随,四海之内,一心同归,背贪鄙而向义理,其于化民也,若风之摇草木,无之而不靡。

    1 一异:统一差异,共同接受。

    2 比:结党。

    3 唱:通“倡”,倡议,讲述意见。

    译文

    故此智慧超过万人的称为“英”,智慧超过千人的称为“俊”,智慧超过百人的称为“豪”,智慧超过十人的称为“杰”。明了天道,洞察地理,精通于人的性情,心胸宽大可以容纳众人,道德足以心怀远志,诚信足以统一差异,智慧足以知道事物的变化,这是人中的“英”才。道德足以教化人,行为内藏公义,仁爱足以得到众人的赞美,英明足以启发他人,这是人中的“俊”才。行为足以成为榜样,智慧足以解决疑难,廉洁足以担任分赠财产之任,诚信足以遵守盟约,做事可以被人效法,说话都是有道理的,这是人中的“豪”才。坚守职责而不荒废,处理公义而不结党营私,遇到困难而不苟且逃避,见到利益不会谋取,这是人中的“杰”才。英、俊、豪、杰等四种人才,各自按自己不同大小的才能而处于自己的位置,各得其宜,这样能由根本至最微末,分开重先轻后,在上位的倡议,人民便附和,在上位的有所行动,下面便跟随,四海之内所有老百姓都一条心向着他,背弃贪婪卑鄙的行为,心向公义和道理。这样来教化人民,好像微风摇动草木,没有草木不倾伏。

    故圣主者举贤以立功,不肖主举其所与同。

    译文

    最优秀的领导者和圣主,选择道德才能兼备的下属,使他们建功立业,糊涂的领导和君主,则选择应声同气的奸臣。

    夫知者不妄发,择善而为之,计义而行之,故事成而功足赖也[1],身死而名足称也。虽有知能,必以仁义为之本,然后可立也。知能蹐驰[2],百事并行。圣人一以仁义为之准绳,中之者谓之君子,弗中者谓之小人。君子虽死亡,其名不灭;小人虽得势,其罪不除。使人左据天下之图而右刎喉,愚者不为也,身贵于天下也。死君亲之难,视死若归,义重于身也。天下,大利也,比之身则小;身之重也,比之义则轻;义所全也。

    1 赖:留下。

    2 蹐(jí):双脚紧挨贴近,小步行走。君子谨慎走路的方式。

    译文

    智者不会鲁莽行动,他会选择善良的事而做,考虑到是仁义的事才做,故此事情成功而足以留下善事,死后他的名声值得被人称颂。虽然有智慧和能力,必定以仁义为根本,然后才可以顶天立地。有智慧才能,仍然小心谨慎,不同事物都处之泰然。圣人只用仁义作为标准,合仁义的称他为君子,不合仁义的称之为小人。君子虽然死去,但他的名声不灭;小人虽然得势,但他的罪行恶名不能除掉。假如让人左手拿着占据天下的版图而右手自刎咽喉,愚蠢的人也不会做,因为生命比天下重要。但是有人为了君主或自己的父母亲而牺牲生命,视死如归,是因为忠义比生命重要。拥有天下,是很大的利益,比起生命则显得微小;生命很重要,却比道义为轻。(人们舍弃生命,)正是为了保存道义。

    欲成霸王之业者,必得胜者也;能得胜者,必强者也。能强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

    译文

    想成就霸主大业的人,必定是得到胜利的人;能够得到胜利的人,必定是强者;能够成为强者,必定是善于运用人力的人;能够运用人力的人,必定是得到人心的人;能够得到人心的人,必定是自身修养有所得的人。

    治之所以为本者,仁义也;所以为末者,法度也。凡人之所以事生者,本也;其所以事死者,末也。本末,一体也;其两爱之,一性也。先本后末谓之君子,以末害本谓之小人。君子与小人之性非异也,所在先后而已矣。

    译文

    治国的最根本,是用仁义;最末节的,是用法律制度。一个人做事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是因为从根本上去做;事情之所以步向死亡,因为在末节上去做。根本和末节,原是一体的;对两者都要爱护,是人的天性。把根本视为首要,视末节为次要,这人称为君子;以末节来伤害根本,这人称为小人。君子和小人的本性没有差异,只是把本与末放在先后不同的位置而已。

    赏析与点评

    治理身心和国家的方法是相同的,都以仁义道德为根本。

    故仁义者,治之本也,今不知事修其本,而务治其末,是释其根而灌其枝也。且法之生也,以辅仁义,今重法而弃义,是贵其冠履而忘其头足也。故仁义者,为厚基者也。不益其厚而张其广者毁,不广其基而增其高者覆。赵政不增其德而累其高[1],故灭;智伯不行仁义而务广地[2],故亡其国。

    1 赵政:秦始皇嬴政。

    2 智伯:春秋末年晋国的大夫荀瑶,非常贪婪,侵占别人的土地,最终被赵、魏、韩三家消灭瓜分。

    译文

    故此仁义是治国的根本,现今不懂得改善根本,而致力在末节上,等于放弃根本而只灌溉树枝。而且法律的产生,是用来辅助仁义,现今注重法律而放弃仁义,这等于注重冠帽和鞋履而忘记头和脚。所以仁义,是治国最厚实的基础。如果不增加它的厚实基础而只扩张其广度,房屋便会毁坏,不扩张基础而只增加高度,房屋便会倾覆。秦始皇不增加他的道德而在末节上层层迭高,因而灭亡;晋国智伯不行仁义,只致力增加土地,因而导致国家覆亡。

    故仁知,人材之美者也。所谓仁者,爱人也;所谓知者,知人也。爱人则无虐刑矣,知人则无乱政矣。治由文理[1],则无悖谬之事矣;刑不侵滥,则无暴虐之行矣。上无烦乱之治,下无怨望之心,则百残除而中和作矣,此三代之所昌。

    1 文理:礼义。

    译文

    故此仁义和智慧是人最美好的品质。所谓“仁”,就是爱人;所谓“智”,就是明白别人。爱人就不会用刑罚虐待他人,明白别人就不会毁乱德政。以礼义治国,便没有悖乱谬误的事;不滥用刑罚,就没有暴行虐待的行为。在上位者没有烦扰杂乱的治术,下面的人民便没有怨恨的情绪,那么所有残缺之事都被消除,而中庸和谐运作畅顺,这就是尧、舜、禹三代昌盛的情况。

    故《书》曰:『能哲且惠,黎民怀之。何忧兜,何迁有苗[1]。』智伯有五过人之材[2],而不免于身死人手者,不爱人也。齐王建有三过人之巧,而身虏于秦者,不知贤也。故仁莫大于爱人,知莫大于知人。二者不立,虽察慧捷巧,劬禄疾力[3],不免于乱也。

    1 “能哲且惠”四句:语出《尚书·皋陶谟》。

    2 五过人之材:原注作:“美髯长大,一材也;射御足力,二材也;材艺毕给,三材也;巧文辩慧,四材也;强毅果敢,五材也。”

    3 劬(qú)禄:劳苦忙碌。“劬”可能是“碌”的别字。

    译文

    故此《尚书》说:“君王如能有睿智且又施惠人民,黎民百姓必定怀念他。哪须忧虑欢兜这种奸臣,哪用迁徙有苗。”智伯有五种超过常人的才能,但却免不了死于他人手里,因为他不爱别人。齐王建有三种过人的技巧,仍然被秦国俘虏,因为他不懂得任用贤士。所以仁没有比爱人更大的,智慧没有比了解人性更大的,如果不具备这两种能力,即使观察力强、聪慧、敏捷、灵巧,劳苦忙碌,工作努力,社会仍然免不了混乱。

    赏析与点评

    所谓“能哲且惠,黎民怀之”,一般老百姓都很简单,只要主政者对他们有恩德,他们便会铭记于心。大圣大哲人用智慧替百姓解决困扰苦难,百姓必然会牢牢谨记,心存感恩。

    不论是真人、圣人、君子,还是平凡人,人们都应该以修养个人的道德作为终身的目标,发挥才能,从而利人济世,使社会祥泰幸福。